疑丛生+奶泓的番外(1 / 2)
陆旻迅速穿过窄巷,先一步冲至玉盈楼前,却忽地,眼前人影一闪,朱校慌慌张张从楼里奔出,他方欲伸手一拦,谢泓便“哗”地一下,人影已至了。
阿克苏也忙带着苏答从楼里赶出来。
“站着!”谢泓已然拔了剑,大街上便欲挥剑直刺,揪住朱校!
“哎,”陆旻方欲说,大庭广众之下,街面人来人往,不宜大肆动剑,却见那朱校也甚是聪明,专挑人群熙攘处乱蹿,身形极快,几下便闪没了人影;谢泓不便伤着路人,只得迅速收了剑,骂骂咧咧地追了上去。
而此刻,谢深落后陆旻一步,也姗姗赶到。
他收了步,视线转向楼前,尚未来得及发话,就只见谢泓一闪而过的衣角;他不禁暗叹了一声,回过身,却只见阿克苏呆呆地摸着脑袋,直愣愣地盯着他。
“小王子。”
见状,谢深上前,向阿克苏行了一揖。
“你认得我?”阿克苏似是一惊,颇有些不自在地开口道。
而他身后,苏答依旧沉着脸。
谢深目光瞥向苏答,微微一笑,“自然,就算不认得,见您身后的苏答勇士,也该认得了。”
他这话说得漂亮,言语中,似有几分亲近的意味。
苏答见谢深朝他看来,只黑着脸,哼了一声,似是对方才谢泓的所做所为,依旧耿耿于怀。
他虽神勇,可不是那等有勇无谋之辈。他素来心细如发,善观人颜色,不然可不会年纪轻轻,便坐上这狄部第一勇士之位。
方才那持剑少年,身手着实不俗,他一时看走了眼,见他不过十五六岁,不会是个高手,当然,他自认为,就算大楚人,也少有高手能敌过他的;因此,与那少年争锋相对之时,已然从他手上吃了亏,再加上那小子又阴损,使暗器伤人,他今夜才着实狼狈;今夜,他方才见谢深一直同那少年一伙儿,又从不出手,已然心生警惕;这下见谢深又故作温和地向他寒暄,他顿生不对。
于是,思及此处,他轻轻抬眼,细细审视起谢深面上的表情来。
这少年,生得美丽,虽是微笑着,可他总觉那笑容深深,如没底深渊似的,总不达眼底。
怕是个真正的薄情之辈。
他忽得嗤笑一声,并不搭话。
大楚人,向来如此。
虚伪狡猾。
他眼底顿生戒备。
谢深遭苏答冷遇一回,也不放在心上,只转了话题,向阿克苏略微疑惑地问道:
“方才小王子,为何那样盯着谢某看?”
他三下两下的,便圆了场子,无他,他这说话的本事,可是同宋冼州学来的。
正巧,今夜之事,他还略有些疑惑,苏答和小王子的出现,他已然觉得蹊跷;且当时那朱校是从楼上跑下来的,从正堂逃出了玉盈楼;而他坠楼之前,这俩人分明正在屋外,苏答先前还受朱校百般胁迫,对他起了杀心,他没道理不拦。
因此,朱校逃脱,他心疑许是故意为之。
只可惜,苏答对他心生敌意,他便只能试着,期望从这小王子口中套些话。
不过,这小王子虽生得高大,肤色黝黑,一双水汪汪的湛蓝眸子,可看上去……
不大聪明的样子……
他心里虽这般想着,脸上依旧带了清清浅浅的笑,温文尔雅,宛若午夜盛开的昙花,碎了满地芳华。
阿克苏只觉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少年,他像草原的一阵风,悠悠的,拂过细碎的点点野花;少年一笑,一时竟如雨润春山,清雅宜人,拂进了他心底。
他不觉想到了阿娘。
他阿娘也是个大楚人。她娴静温婉地好似草原上静静流淌的孜牧河,不温不火,姿态娴雅;她总爱鬓边簪朵细细的野花,穿身素丽的衣裙,夕阳下,霞光里,朝他柔柔一笑。
如这少年一般。
欲说还休,眷恋风流。
大楚人,都这般的吗?
一时间,他恍若被蛊惑了般,脸上又红了起来,对着谢深不觉就道:
“你…………好看!”
谢深:“?”
他不禁转头看了眼陆旻,方才,他见陆旻并未阻拦他对这二人的试探,想来内心也是存了疑的。
熟料陆旻“噗嗤”地笑出了声,朝他耸耸肩,英俊的脸上不觉带了些许戏谑。
这狄部小王子可爱的紧,他方才便体会到了,这下乍听他语出惊人,他也不觉为奇。
只是……他看着谢深脸上略带的尴尬,眉眼略挑,顿觉稀奇。
这少年,除了洁癖得紧,原也是会羞的。
谢深他自己不知,他方才自落水起,便一分慌乱也无,陆旻救下他之后,也不见他惊慌失措,却径自起整理衣物,还能条理清晰地将今夜分析一通,遇上不合理的人或事,心里头疑点上来,还能顺手一诈;陆旻都暗暗看在眼底,心里只道,这“辩机鹤子”,真不愧如此。
他原以为他少年老成,个性未免有些忒无趣,何曾想见过他这般表情!
眼下他见谢深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脸上状似未料,不禁欲盖弥彰地抬手,掩去心底狂乐。
嗯哼。
这少年,忒可爱。
他瞧着谢深那呆呆的样儿,捂着嘴偷偷笑。
他这疼爱小辈的毛病又犯了。
看见可爱的就想逗逗。
谢深见陆旻一声不吭,心下也一时并无他法,只得僵了僵脸上的笑,对阿克苏继续客气道:
“小王子过誉了。”
他虽不介意有外人品评他的容貌,他素来被他人称赞惯了,可如阿克苏这般,直白……他……
有些尴尬。
毕竟男儿,对有人夸自己美的,还是多少有些在意的。
就如他父谢雩,也颇烦世人疯狂迷恋他出色的容貌,便干脆蓄了须了。
他不禁有些忿忿。
虽说本朝士林素来以美为尊,但他内心,还是向往那等英武的男儿气概的。
阿克苏见谢深与他客套,以为他不信,不由得伸手挠了挠了头,那么大的个子,却羞怩起来,似是不知如何形容:
“反正,就是……”
“兄台您……特别好看!”
“比苏先生和千载姑娘都还要好看……”
他心思素来单纯,乍见谢深这般人物,心底欢喜之余,不觉想起了草原上的作派,热情直白。
于是,思及此处,他忽地抬手,取下辫子上一枚琥珀色的宝石发扣,走上前来,虔诚地捧住谢深的手,湛蓝的双眸眼波盈盈,语带深情道:
“塔雅。”
美人。
“塔奥乎谷起那?”你愿意和我去草原吗?
他说得极快,谢深一时间分辨不出他说了什么,只好尴尬地善意笑笑;熟料就在这时,身后却忽地探来一只手,将阿克苏拉了回去。
“抱歉,”苏答朝谢深淡淡颔首,他的官话倒是比阿克苏流利多了,“王子,你我先回吧。”
他接着又用狄话,朝阿克苏低语了一番,眼底关切,语带凝重,谢深听得不清,阿克苏闻言却眉头微皱,又想起苏答身上的伤需尽快医治,便乖乖地点头。
“确是如此,”陆旻见状,也上来出声和场道:
“非常时期,王子还是尽快回驿馆,至于谢公子……”
他转头,望向谢深:
“谢二公子已朝朱校追去,谢公子不如同陆某尽快赶去,好助他一臂之力?”
他语带上扬,似是有些催促之意。
谢深也意识到不是耽搁的时候,便点点头,歇了试探的心思,欲向阿克苏告辞;却不抵阿克苏抢先一步上来,摆摆手,似是向谢深与陆旻道别,湛蓝的眸光满里是认真的热忱:
“这位谢……兄台。”
他的官话说得还是不太好。
“您就收下我的礼物吧。其实……今夜见您,您让我想到了我的母亲……”
“我很久没想起我的母亲了,我几乎都快忘了她的模样……”他这么说着,语气淡淡,似乎还带了些许怀念,“谢兄台,您就收下它吧。
“在草原上,一枚宝石,便代表了一位勇士的承诺……”
“还有陆兄台……”
他左手搭肩,颔首弯腰,满肩的小辫子落了下来,行了个胡人礼节,“今夜之事,多谢。”
他抬起头,似是有些不舍,却还是告辞道:
“本王便同苏答先回驿馆了。”
他嘴上虽是这般说着,脚下却依旧未动。
其实,今夜里,他受陆旻帮助良多,又对谢深颇生亲近之意;苏先生总说他素来单纯朴实,无甚心眼儿,对外人总需多些防范留意,苏答也看他看得紧,生怕他受人骗去;可他心底就是这般,旁人待他好,他便已然将他二人,当朋友了。
他甚少有朋友。草原上如此,大楚亦是如此。
他也不过一个爱热闹的少年罢了。
可是……
他望向苏答。
却只见苏答已然率先一步,走上街头,长身挺立,抱着弯刀,背后深深两道剑痕,见他尚未跟上,便在这盛京灯火阑珊的长街上,万千花灯间,蓦然回首。
黯淡灯火幢幢,勾勒地他英俊的下颌,棱骨分明,刀疤横亘的脸上,透露着淡淡的沧桑。
他惯来高傲的、灰蒙蒙的眸子,此刻却认真盯着他,似是在期待。
也似是有催促。
阿克苏知他对自己这般礼遇大楚人有些不满,他常年征战,与大楚早已结下血海深仇;但回想起苏答方才在他耳边的言语,又内心沉沉,联想起自己现下在狄部的处境来,也就不舍地,歇了心思。
他纵热情,也不能这般。
他不能对不起苏答。
他不懂草原与大楚的战争为何那般不死不休,也对冷漠的狄部与弱肉强食的草原无甚归属感;但想到苏答近日来的遭遇,与他今夜身上、脸上狰狞伤痕,他就心底止不住地疼。
他只在乎他。
他儿时,尚不知世事的时候,便曾发誓,要待他好的。
苏答每每战场上归来,血气尚未消尽,他抚摸着他身上满身的疤痕,稚气的脸上懦懦未除,却依旧哽咽着抽泣流泪,奶声奶气地对他道,我保护你。
那时,他不过七八岁稚子;而他却早已是老成的少年。
他心底发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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