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珑局(二合一小高潮)(2 / 2)
有趣。
他骤然一甩刀尖,胸中嗜血之意翻滚。
这少年,不愧是谢雩的儿子。
有骨气。
谢深见这胡人身形微动,肌肉紧绷,一双绿荧荧的眸子,闪着兴奋的光,不怀好意地朝他脸上盯来,便知他战意已起,蓄势待发了。
于是,他目光灼灼,一手将朱校拖到身后,一边不动声色地身形微动,扶稳了袖中玉门关。
今夜,他只带了三箭。
这三箭后,不成功,便成仁。
狭路相逢,惟勇胜。
他只望,莫要落到听天由命。
一时间,二人如同半道相逢的虎狼,一人拖着弯刀,一人袖中暗藏机弩,视线紧盯对方,脚步挪动,凶狠地对峙了起来。
暗夜里,静谧无声,唯闻几声鸮叫,梧桐叶沙沙作响。
朱校见二人对峙,竟也紧张地擦了擦额角,身子又不觉往后缩了缩。
那胡人抬步,提溜着弯刀,跨出门槛,一步步,朝谢深走来。
谢深则掩紧玉门关,不动声色地退下台阶。
“嘎吱——”一声轻响。
二人皆是一顿。
似是有谁,踩到了什么东西。
良久,方才见那胡人僵硬地挪过脚,踢开一根木屑,暗自咒骂一声。
踩到东西的是他。
机会!
就在那胡人低头跺脚的那一刹那!谢深身形猛然一动!凌厉的袖风向前,扫过那胡人面堂!袖中弩机倏然一扣!
“嗖嗖嗖!”□□发动!朝胡人扑面而来!
第一箭!
那胡人本欲低头,却猝不及防,一片宽大的松鹤锦袖骤然兜头!将他蒙了个满头脸!
电光火石的刹那!他双耳敏锐地捕捉到一丝轻响!
机弩!
这谢雩的崽子当真狡猾!
他当机立断!迅速矮身!躲过一记冷箭,右手刀风横扫!蓦地劈向那片宽袖!
“嗤啦——”一声!
谢深袖袍鼓动,始料未及,只得迅速撤身,却不抵那人刀风凛冽,划破了半幅衣袖。
啧。
衣袖落地,第一箭失手。
谢深皱了皱眉,他本意料之中,只稍稍心疼了一下他那被割掉的袖子。
那可是江南纬锦的贡缎,他今年最好的衣料。
更何况,那雪白缎面上遍绣的松鹤暗纹,甚合他心意。
这下全教这胡人给糟蹋了。
他冷哼一声,一击不成,便大大方方,直接端出玉门关,身形猛退,箭头直指那胡人要害。
“嗖——”
霎时间,第二箭果断射出!倏然射向胡人!
!!!
那胡人方躲过谢深一箭,紧接着,第二箭接踵而至,角度刁钻!他心下了然,啧了一声,弯刀挥舞,刹那间,牢牢抵住这刁钻一箭!
“叮”,一刀一格,他骤然甩下箭头,忽地身形猛突,一刀而下!劈山破海!直直朝谢深砸下!
谢深迅速就地一滚!撤离这汹汹刀风下!熟料,这胡人一刀过后,直接绕过他,身形如电,朝朱校奔去!
不好!被骗了!
他那目标,本就是朱校!
谢深心底暗恨两声,他太先入为主了!
今夜里,他乍一见这胡人下手狠辣,便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不会放过在场所有人,那知这人真是个规规矩矩的刺客!
唉!
朱校本就离得他远,他还有最后一箭,上前也赶不及了!
不过暗恨归暗恨,他此刻迅速找好距离,架起机弩,只期望朱校能灵活一点,千万莫吓得走不动道!
好在这朱校也不负他所望,大敌当前,性命攸关时刻,抱起头猛窜,纵使夜中短视,还是蹿地飞快,转得跟无厘头的苍蝇一样,那胡人跟在他后头,接连几次刀风落空,一时也恼火到拿他毫无办法。
这也忒能躲了!
这胡人被他溜了半晌,此刻也“蹭”地一下,怒火中烧。
于是,他忽长臂一伸!腿上用力,朝朱校膝窝猛然一踹!
猝然间,朱校一时未察,措手不及跪倒在地!
可算叫他逮着了。
终于,那胡人卡着朱校脖子,冷哼一声。
随即便二话不说,雪亮刀锋一闪,直直朝朱校胸膛劈来!
朱校:“!!!”
电光火石刹那,谢深猛然扣动扳机!一箭破空!携金石之力!嗖的一下,直直朝那人后心而去!
熟料那胡人听力甚是敏觉,两耳一动,猝不及防转过身去!拉起朱校向前一挡!那一箭,便直直射入了朱校右眼!
“啊啊啊——”
谢深心里歉意陡生,却听子夜里,朱校这一声鬼哭狼嚎,直接将街坊胡同内的人家吵醒了大半!
霎时间,左右几户人家都点燃了灯!
那胡人见事欲露,不禁勃然大怒,心底一急,虎口骤然紧收!欲当场掐死朱校!
“嗬嗬……咳。”
朱校一时被他一掐,卡着脖子,一口气喘不上来,满面通红,双手胡乱地扮着这人铁腕,拼了全力地死命挣扎。
而几步外,谢深也看得心急如焚,他咬咬牙,顾不得手中无箭可发,大步上前,收拾好玉门关,抡圆了便欲朝那胡人砸去!
忽就在这时,破风声起!
一道雪亮剑影,煞气如虹!电光火石间,几抹雪色一闪!直直扫向那胡人后心!
那胡人后心登时一凉!立即松手,轻功一跃,几瞬间,落回香料铺门前。
“阿泓——”
朱校那一声狼嚎,不仅嚎醒了四周街坊邻居,也引来了谢泓。
谢深本以为谢泓跟丢了,这下见他平安无事地赶到,心中不觉一喜。
“大哥。”谢泓一击未得,当即细剑一横,直指那胡人,牢牢挡在谢深面前,见谢深毫发未损,这才松了口气。
说来也是惭愧,他虽时常混迹于市井,但从小便是个路痴,这南外城的启元坊他又不常走动,不熟悉地形,见谢深追着朱校七拐八拐的,他晕头转向,自然跟丢了,还十分丢脸地迷了路,在一条窄巷内郁闷地转了半晌,乍一听闻这边动静,这忙才闻声赶来。
呼,还好,大哥没事。
他暗呼口气,略觉庆幸,两只秀丽的眸子又重新扫向谢深,却在瞥见谢深破破烂烂的袖子时,眼神一凝!
“大哥!你、你袖子!”
他唰地炸了毛,大吃一惊,连忙捧起谢深的手,恶狠狠盘问道:
“是谁!他娘的谁干的!”
“阿泓,我没事,”谢深无奈地抽回一截皓腕,温声安慰谢泓,眸光却轻轻一扫,冷冷瞥向那胡人,“至于是谁做的,我想,已经很明显了。”
他二人说话间,街巷内灯火,已然亮如白昼,而巷口,陆旻也带着一人匆匆赶到。
那胡人静立于香料铺门口,见大势已去,暗啧了一声。
随即却探手入怀,取出了只火折子来。
他眸子一弯,摇了摇手中折子,远远地,朝谢深蓦然一笑。
谢深:“???”
他欲做什么?
他一时迷惑间,却只见身后陆旻脸色一变,骤然大喊,飞身朝他扑来:
“趴下——”
与此同时,那胡人笑完,点了火折,随手一抛,轻轻抛进铺内!
“轰——”
一声爆炸巨响,顿时轰动了整个启元坊!
……
熊熊烈火间,陆旻最后记得的,只灼灼耀光下,那胡人一双绿荧荧、兴奋到诡异的眸子。
……
*******
当夜,启元坊爆炸的动静,轰动了整个盛京,甚至连皇城,都觉微微震动。
爆炸未响前,楚巍正憩在长宁殿内,懒懒倚在梨花窗下,手中把玩着几颗白玉棋子,凤眸微转,漫不经心的,便于青玉棋盘上,轻轻落下最后一子。
“国师,朕赢了。”
殿中正燃着暖暖梨香,青阳端坐榻上,波澜不惊,眉也不抬,只端着茶,鼻观心眼观鼻道:
“陛下即便不落那最后一子,也可胜了贫道。”
言下之意,是楚巍早就赢了。
熟料楚巍轻声笑了笑,眸子微微一弯,默不作声,探出一截明玉珠辉的皓腕,去收那棋子,待收好后,方才悠悠道,“诶,国师这就有所不知了。”
“朕下棋,方要得设局圆满了,才算有始有终。”
“唉,陛下啊,”熟料青阳乍听这话,竟放下茶盏,捋了捋雪白的胡须,语气无奈地对楚巍道,“‘瀛洲玉雨’,也不是这样用的。”
珍珑局,也不是这样用的。
这些年来,他看着阿瑛和这孩子长大,这下见他又欲动起什么心思,语气不觉带上了几分劝意。
楚巍心知青阳好意,便任由着他淡淡数落,眸光放向窗外,只见清明月色里,几颗黯淡星辰,静静闪耀在天上。
良久,他忽开口,打断了青阳的话:
“国师。”
青阳微微一顿。
“国师觉得,那‘辩机鹤子’……”
“如何呢?”
青阳一时摸不准他的意图,便只得恭敬地端起袖子,实话实说道:
“贫道知晓的不多。”
“不过,谢家的孩子,总归是年少多才,前途可期。”
熟料楚巍沉吟半晌,方才对他回腔道:
“嗯……咏归的孩子,自是不错的。”
阿瑛去过青州,对那孩子,应当知晓的更多些。
青阳松了口气,可熟料楚巍又话题一转,问起了一个他始料未及的问题:
“那,国师觉得……”
“旻儿如何呢?”
一时间,青阳无奈地叹了口气,思绪万千,默不作声。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道:
“旻儿性情疏落,心地善良,又刚毅果敢,是一把不可多得的良剑。”识人间苦暖、受寒冬淬炼。
他说到这儿,脸上忽浮现出几丝欣慰的笑来,“自是一把……”
“匣中良剑。”
龙吟涧底寒潭澈,剑在匣中作狂歌。
旻儿本就出身非凡,若能出世,必然光芒万丈、斩破万难。
果然,楚巍见他这一副表情,心下了然,清俊眉眼间,也不觉挂上了几分柔和的笑意。
“朕就知道。”
他说罢,忽转身,梨白的衣袖,天上的舞云一般,声音悠悠地远去:
“这天下,也合该交给些年轻人了。”
他走得雍容潇洒,青阳便不留他,却把目光,不觉瞥到榻边的棋盘上
——只见收了他方才落的黑子,楚巍所下的白子,交错复杂地遍布满整个棋盘,隐隐间,似成一个惊天之局。
他收回目光,眸中却露出几丝担忧。
近来,自除夕夜后,他登阁观星,却蓦然发觉,星象骤变。
——紫薇明灭,贪狼环伺,破军北绕。
干戈将从北方起。
唉。
他不觉忧虑地叹了口气。
他在犹豫。
到底,要不要告诉陛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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