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生根》(九)(1 / 2)
耳边声音终于回来,谢兰生也定了定神,说“罗大经,我告诉你,你拿走的那些设备全都是管北电借的,不是我的。你要不还,自己扣着,北电肯定跟你没完。北电未必选择报警,但是你在湖南台的老领导和老同事们一定会让你交机器的,还会拿你当笑话看学校肯定站我这边,我说这是毕业作品,他们也会说是毕业作品,不是你说地下电影警察就当地下电影的。我们北电的毕业生都要拍摄毕业作品,我对之前的不满意,想换一个重新展出,仅此而已。”
“”听到这话,罗大经的嚣张劲儿十分明显少了一截,不过依然是嘴硬道,“你们在拍地下电影而且还想卖到欧美把这样的题材内容不经允许卖到欧美你跟北电是一伙的,都是想要拿回设备。我知道真相,张继先也知道真相,警察到时会向着谁,会怎么看,都不一定那时候,可能不止这些设备,还会没收别的道具”
“你”谢兰生想,真不要脸
五秒后,见谢兰生满脸通红,插兜站在一边儿的莘野突然挑了下眉,说“罗大经。”
罗大经“”
莘野动作慢条斯理,从黑衬衫左胸口袋拿出一张叠过的纸,手指细长,缓缓展开,“罗大经,听好。作为演员,我跟谢导两个人是白纸黑字签过合同的在谢导的毕业作品生根当中饰王福生。这事最后如果闹大我会提交这份合同,警察只要验验时间就能确定它早存在了。有这东西作为证据,警察、法官也只能认。我们有北电这个人证,合同这个物证,还有助理小红小绿、欧阳囡囡以及村长,你那边却只有张继先,我们不太担心闹大。你们两个一起跑的,互相还能作证不成”
“合同”罗大经的目光一窒,发现竟然是真的。他想伸手拿,可莘野却轻飘飘地一提、一抽,躲过去了。
“罗大经,”莘野风波不动,嗓音冷淡,“你要认为他会让步,就错了,他看是非,不看利弊,是不可能让半步的。谢兰生会没完没了,北电也会没完没了。最后,这设备,要么回到我们手上,要么被公安没收,无论如何轮不到你。你确定要把时间都花在这上把脸也都丢在这上他连电影都敢拍了,还会怕你顶多最后鱼死网破,大家一起豁出去了。这些设备是他的命,他耗得起。”
谢兰生又看看莘野。当初,这莘影帝答应来时曾经要求签署合同,这举动还挺新鲜的。1991年,谢兰生听说过合同,却没见过合同,他被分到潇湘厂的时候都没签过什么,其他分到事业单位的同学也没签过什么,本人过去报到就行。大家做事全凭自觉,跟改开前差不太多。再说了,他们是拍地下电影,也不能找法院评理。因此,当莘野说签合同时,谢兰生都被弄愣了。
莘野没写“地下电影”,而是写了“在谢导的毕业作品生根当中饰王福生”,让谢兰生看完签字,还说“这个会有用的”,谢兰生当时不明白,现在却是明白了人心难测,他没料到有人会因不能报警而算计他,莘野却料到了。莘野打小在商场上转,对于贪婪早见识过了。
窗外,狂风掠过树梢,影影憧憧。
罗大经的腮边赘肉一颤一颤,咬牙切齿,他最终还是没豁出去,恨恨地道“给你,给你知道了还说没完了”穿鞋的怕光脚的,要命的怕不要命的。流氓对着别人能赢,对更流氓的就没辙了。
罗大经说完便转过身子,趿拉着鞋,走进内室,靠着门框插起胳膊,阴沉着脸,向高低柜一扬下巴“都在那儿,自己拿。”
谢兰生走进了屋子。
高低柜高的一边是衣橱,矮的一边是展示柜,玻璃门里有一些书还有一些小玩意儿,柜面上则散落着他最熟悉的拍摄设备。
“行了,”罗大经催促道,“拿完东西赶紧走,我们马上要睡觉了。”
谢兰生刚迈开步子,莘野却是伸手一拦,目光锁住罗大经,说“罗大经,那些设备是你拿的,我要你亲手送回来。我们不会自己动的。”说到这儿哂笑一声,“否则不跟你一样了”
罗大经的脸色难看,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谢兰生也恍然大悟,心想莘野真够周密的。
双方再次陷入僵持。
然而仅仅几秒钟后,很突然地,电光石火间,谢兰生就眼前一花
只见莘野一把捏住罗大经的右手手腕,一扯,罗大经便猝不及防被拉到了莘野面前,接着莘野一脚踹在罗大经的后腰椎上,毫不犹豫只听哐当一声过后,180多斤的罗大经竟结结实实地撞在了高低柜上
衣橱顶上插着花的两个瓷瓶挣扎了下,还是倒了,往墙边滚,轱辘轱辘地。
“”罗大经回过头,呆了。
谢兰生也吓了一跳莘野把人踹柜子上了
这人怎么这么暴力
他知道莘野练过桑博。
此时莘野耐心耗尽,声音冰凉“罗大经,你,现在,用手,一个不落地呈上来。”
他的气势过于凌厉,让空气都充满压迫。罗大经的呼吸急促,感到自己仿佛要被这无形的利刃划伤了。
罗大经也有些怕了,总觉随时要被暴揍,他屈服了,拿起设备,慢吞吞地转回身。
莘野说“两只手。”他知道,罗大经会交回设备的,他只是在硬撑而已。
“”罗大经也没说什么,乖乖地用两只手端着,他一向会审时度势欺软怕硬。
谢兰生把设备拿回,一一试过,发现全都是好用的,长舒口气。
谢兰生发现,他和莘野都挺固执,想干什么非干不可,不过呢,自己从来不逼别人,而莘野则总是在逼别人,他很敏锐,总能捉到别人软肋,也不心软,让人只能垂首配合。他自己的“非干不可”都是出于原则、理想,而莘野的非干不可则是出于自身性格,横行霸道的。
“还有,”本来已经打算离开了,莘野却又想起一件事来,“你进组前向谢兰生要去还债的2000块呢。”
罗大经一愣,语气放软,带着央求“莘影帝,谢导演,你们二位宽限宽限,那2000块是真还债了。给点时间,我凑一凑,行不行”
“给你两个月。”莘野最后下了判决,显然也是耗尽耐心了,“我们拍完再回来时我要看到那2000块。”
“好我们全家想想办法。”罗大经觉得当务之急是让莘野赶紧走人。
莘野最后看看对方,几秒钟后收回眸子,让谢兰生也跟上他,终于拔脚走出房间。谢兰生把大包小包全都挂在自己身上,踉踉跄跄跟在后头。
罗大经把家门锁上,发现自己t恤都湿了。
终于送走那两尊神了,他的呼吸有些急促。
兰生、莘野连夜坐车回盱眙村继续拍摄。他买了点红药水儿,涂在自己的伤口上。
“莘野,”在火车上,谢兰生问,“你在同意进组之后为什么要签合同”
莘野抬眸,右手指尖敲了几下面前桌板“因为知道会有屁事。”知道会有人因“不敢报警”认为他能为所欲为。
谢兰生不吭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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