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多年前的一包糖果(1 / 1)
一品将军府,清凉院儿。
夜温言坐在穆氏的榻边,一个昏睡诀施过去,丫鬟丹诺就完全没有发现她的到来。
穆氏睡觉时抱着一个布娃娃,那娃娃是手缝的,样子并不好看,看起来也有些陈旧。
娃娃的身体就是简简单单一个正方型,里面用棉花填充着,连手脚都没有,只有个圆圆的脑袋,用布绳编了两条小辫子垂下来。
五官是用胭脂画上去的,因为年月久了,已经掉得看不清眉眼。
她翻翻原主记忆,很快就想起这只布娃娃来。这是原主四五岁时穆氏亲手缝来给她玩的,原主很喜欢。因为这个年代还不太有布娃娃这种东西,穆氏这也算是突发奇想,手工不精细,只为哄女儿一个乐呵。
这娃娃原主抱了许多年,想必上头沾着女儿的味道,所以如今穆氏将它抱在怀里,睡着了都舍不得放开。
她微微心酸,伸手摸了两下,然后将下滑的被子往上拽了拽,这才又隐去身形离开房间。
一品将军府对于她来说并没有多少归属感,但由于原主身体的关系,每每接触到亲近之人时,这身体都会自动分泌出一种情绪,来刺激着她把这些人当成自己的亲人。
夜温言对此并不算太排斥,毕竟她心中也存有对前世玄脉的怀念,以此情寄彼情,是因果轮回,也是老天爷给她的一种补偿。
细瘦的小姑娘在一品将军府中穿梭,无声无影。她此番回府,是奔着奇华阁来的。
腊月十五那天的事,至今不知究竟是何人所为。虽然师离渊一怒之下火烧肃王府,但他同样也坚持认为这件事情跟夜飞舟脱离不了关系。
二房一家始终被关着,计夺计蓉二人十分称职,不分白天黑夜一直守在院子里,就是吃饭都是计嬷嬷亲自送过来,让二人站在院中就着冷风吃。
夜温言到时,计蓉正趴在小石桌上睡觉,只留计夺一人死死盯着书房大门,同时也耳听八方,时刻留意着四周动静。
冬日里的石桌分外地凉,她走过时轻捏花瓣,送了计蓉一个温暖好梦。
这一切都是没有声响的,纵是计夺这样的高手也无法发现一位修灵者的隐藏。只是忽然而来的一阵花香,其中还带了点点降真香的味道,这让计夺心生警惕。
他起身转了一圈,试图寻找这两种味道的来源,却还不及发现,那香味就又不存在了。
计家人对降真香的味道十分敏感,因为那是帝尊大人常用的香,也因为是帝尊常用,所以普天之下无论各国,均被告之从皇族到百姓,皆不允许使用降真香。
泉州计氏数百年如一日地训导族人熟悉这种香味,以此来辨别世代效忠之人。
降真香至,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是帝尊到了。
计夺跪了下来,冲着方才香味飘来的方向默默地磕了三个头,然后起身,又规规矩矩地站到一边。只是计蓉还睡着,他也不知为何妹妹今晚睡得如此沉。
夜温言笑了笑,看着这两兄妹,到是想起了自己那位兄长。失而复得的妹妹再次不见了,她那哥哥得急成什么样也不知计嬷嬷是如何同家里人说的,这些日子他们过得好不好
恍惚间,她发现自己已经可以自然而然地想起这一世的亲人,就像她回来这一趟,最先要做的就是去清凉院看看穆氏,临走前竟还用术法将那些布娃娃已经模糊的五官给修复了。
或许这就是融入吧她自嘲地笑笑,再看看计氏兄妹,便觉得其实不管是什么身份,是主子还是奴婢,只要一家人能在一起就是最好的。
当然,这个一家人还得心齐才行,若是像夜连绵那般,老天爷再好的安排也是糟心。
奇华阁书房内,萧氏已经躺在里间儿的榻上睡着了。几日未进食水再加身上有伤,这让一向养尊处优的夜家二夫人看起来十分憔悴,就连头发都干枯了许多。
夜景盛跟夜飞舟还醒着,肩上包扎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但之前流的血浸透过白棉布,也没有人给换,血腥气漫了一屋子。
二人也只能就这样挺着,如今这局面能活着喘口气就不错了,谁还能指望穆氏突然转了性子,再把他们给放出去
夜温言穿墙而过,就在二人身边捡了把椅子坐下来,距离歪靠在软榻上的夜飞舟只一步远,裙角甚至都搭着了坐在地上的夜景盛的脚面。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位二哥,虽然原主的记忆里也有二哥的样子,可记忆中的模样跟现实还是有一定差别的。比如说这位二哥在重伤之下看起来竟有一种凄凄惨的美相,若此时说躺在这里的是一个落寞的美人,也是会有人信的。
夜飞舟很年轻,又自幼习武,师从江湖高手,按说他的体质应该比他父亲好许多才对。
可眼下看起来却不尽然。到是夜景盛比夜飞舟的状态好上不少,至少还能把软榻让出来给儿子躺,自己坐在地上睁着眼睛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夜温言坐了一会儿,很快就听到夜景盛说话了,是跟夜飞舟说“若早知是眼下这种局面,我说什么也不能让你掺合进来。当时听你母亲说红妆给你送了信,你跟三殿下借了暗卫打算在城外伏杀四丫头,我就觉得这事儿不算太靠谱。夜温言那丫头打从肃王府回来就阴嗖嗖的,我们几次都没在她手底下讨到过好处,反而还伤了我一只手,怎么你出面就能成功”
夜景盛咳了几下,体力也是不支,“但是说到底,是我们太希望四丫头死了。你妹妹毁在她手里,我说不心疼那都是假的。且若是没有她,如今的新帝就会是六殿下,红妆就是名正言顺的皇后,我们谋划多年的大业就成了。可惜就差了一步,满盘皆输,我如何能甘心所以我默许了,还跟着张罗了一场烧香。却没想到落得这样的结果,我实在后悔。”
夜飞舟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两道细眉紧紧拧在一处,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房梁。
又过了许久才听到他说“你们都有自己的思量,都有自己想要做的事,和想要成就的大业。你们培养女儿,希望她能当皇后,不惜使尽一切手段去抢小四的婚约。可是这么多年了,你们可曾为我想过我四岁那年你就说过,像我们这样的人家,儿子是没什么用的,除非能上战场去打仗,继续为家族挣荣光。可若国无大仗可打,相比于女儿来讲,我这个二房嫡子就是一点用处都没有。这话是你跟祖母说的,我偷听到了,一直都记得。”
夜景盛有些懊恼,“飞舟,为父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呢”夜飞舟笑了起来,“这么多年了,你们一门心思都在红妆身上,口口声声说只有我这一个儿子,可是你们又为我这个儿子做了什么外人都以为是你们将我送去江湖习得一身武功,却不知我那师父其实是看在三殿下的面子上,才收了我这个徒弟。”
他的眉拧得又紧了些,许是话说多了扯到伤口,疼出一脑门子冷汗。
“我在外习武,可以连续三年收不到一封家书,到了第四年,居然是小四托了镖师给我带去一包临安城的糖果。我一个男孩子哪里爱吃糖,那糖是小四爱吃的,我猜想或许是她年纪小,以为自己爱吃的东西别人就也会爱吃吧没有人知道,那包糖我收了三年,到后来都坏掉了也没舍得扔,因为那是家里人对我唯一的惦记。讽刺的是,惦记我的人不是我的爹娘,也不是我的亲妹妹,甚至庶妹都不是,而是那个从小就被你们讨厌的大伯家的四妹妹。”
夜温言听着他这些话,到也想起原主的确曾干过这么一桩事。
夜飞舟很小就被送去习武了,那时原主更小,几乎就没有二哥离开家的这种概念。后来三年过去长大了些,便想起自己还有一个二哥来。于是磨着祖父打听出二哥在何处习武,再带着丫鬟跑到街上买了老大一包糖果,又打着祖父的旗号央求走镖的镖师将这糖果给二哥带去。
其实原主当初就是兴致一起做的这个事,后来自己也给抛到了脑后。至于二哥不二哥的,小时候就没有什么印象的人,又能念到哪里去。
却没想到一过经年,到是夜飞舟还把这事儿记得,又跟他的父亲说起来。
夜景盛冷哼一声,不满地道“你到是会记事,还能记住她的事。夜温言她哪有那么好心,你去习武时她才多大她能知道什么至于带糖,哼,她要真有心,就该给你带银票。”
夜温言差点儿没听笑了,银票原主那时才几岁哪来的银票
夜飞舟不说话了,沉默了很长时间,夜温言几乎以为他不会再开口,都准备要离开,却听夜飞舟又道“我帮红妆杀她,不是因为我不喜欢她,相反的,我很在乎那个妹妹。可是相比起你们来,我更希望我在父母眼里能够成为一个对家族有用的人。所以我想把这个事做成,想让你们能够因此而重视我。却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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