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捡到“弟弟”的第三天(1 / 2)
寒风从窗帘缝里挤进来,谭江月将男孩裹得更紧。
马车摇摇晃晃地往太守府驶去。
穆渊很热,仿佛置身于火炉之,被来回炙烤,热意和汗珠从身子里渗出来,又被紧紧裹住,没有发泄之处。
手心突然感到点冰凉,穆渊本能地攥住那点冰凉,紧紧的。
坐榻侧的谭江月愣了愣,垂眼看着自己被捉住的手指,好会儿,眼里泛出笑意来。
到底是亲姐弟,骨子里的亲近总是有的。
而后伸出另只手去,手背贴了贴男孩发烫的额头。
睡梦的穆渊颤了颤眼皮,看上去很不安定。
谭江月身形僵,不再动了,任由这男孩攥着。他的掌心很烫,烫得仿佛能感觉到血液流动,热腾又鲜活地告诉她,她的弟弟回来了。
马车在宽阔的大道上行驶了阵,而后停在处朱红色大门前,谭七掀了车帘,沉默的眉眼里藏着几分忧心。
此时的太守府里头张灯结彩好不热闹,几位主子刚在主院用过年夜饭。谭江月本该是其份子,却在得了弟弟的消息之后立马离了府,走之前谭七瞧见了夫人蹙起的眉尖。太守依旧笑呵呵的,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
谭江月拎着裙摆下了马车,穆渊则由谭七抱着,裹在软毯里,只露出小小的脸和垂下的胳膊。谭江月伸手将那只胳膊塞回了软毯。
两人绕了远,走了条僻静小路回到后院,却在回廊上避无可避地迎面碰上了大姑娘谭玉瑛,她见了谭江月,先是抬了抬下巴,眉梢也跟着扬起来,很傲的模样,“年夜饭都留不住你,倒是肯回来了?”
谭江月面色不变,笑了笑喊道,“长姐。”
谭玉瑛扬起的眉梢微微压平了些,利落修长的眉形显出几分英气来,斜了谭七怀里的男孩眼,冷哼声,“该怎么交代,自己想想。”
说完,轻轻整了整新衣,抬脚走了。
谭江月笑着回头瞧了她眼,随即往自己院子走去,眼里的笑意渐渐淡了。
该如何交代,确实是个问题。
能找到弟弟,自然是千好万好的,见到弟弟的那瞬间,她甚至觉得两辈子的遗憾都被弥补上了。
她像是被道深渊隔开,将五岁之前的江月留在另端。幼时得到的爱太多,仿佛人间全是美好,小小脑瓜里的烦恼只是如何让弟弟听话点,如何让爹爹早点回家陪她玩,如何长得和娘亲样漂亮。
五岁之后她冠上了谭姓,沉浸在生父去世胞弟失散的痛苦里,娘亲却摸着她的头说,要笑,太守大人不喜欢听小孩子哭。
她便笑,笑了很多年。
笑着说“好”,笑着说“我嫁”。
如今她终于要有个密不可分的亲人,他们之间的血缘是时间与距离都斩不断的联系。
她想把江年直留在身边,将所有能给他的全部捧到他面前。
谭江月的目光落在男孩卷翘的睫羽上,心里又酸又软。
她的闺房此时正点着灯,昏黄的暖光从窗户纸里透出来,听见脚步声,萍姑恰巧从门里出来,合上门时瞧见了谭江月,先是愣了愣,而后目光落在谭七怀里的男孩身上,松了口气似的叹道,“姑娘,可算找到公子,走丢了这么多年……”
萍姑也是看着江年长大的,感情自然不般,话未说完,便哽咽起来。
“萍姑,弟弟回来了该高兴才是。”谭江月也看着那个昏睡的男孩,“只是他正发着高烧,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
“哎哎,好好好。”萍姑连连点头,几乎想从谭七怀里接过男孩,半伸着手,有些不知所措的模样。
谭七手肘微动,男孩那张红彤彤的脸从软毯底下露出来,萍姑急忙让开,“快些进来,热水和饭食都准备好了。”
谭七抱着人大步走进去。
“谭七,你带年年去净室清洗下。”
她倒是想跟着去净室,转念想弟弟如今也有十二岁,哪怕瞧着小小只,那也不能将他当做五岁的孩童般对待了。
净室传来水声,谭江月则坐在案前,欣喜像海浪般波波拍上岸,叫她生出几分茫然来,绕着桌案走了圈,而后目光聚焦,瞧见桌上的热粥,于是伸手碰了碰碗沿,还是烫的。
在桌边坐下,嘴里开始絮絮叨叨,“也不知年年醒来之后这碗粥会不会凉了,也罢,再热下就好,或者再煮碗红豆粥吧?我记得他小时候喜欢吃红豆糕的,要不要再上点肉?他好像饿得厉害。不对不对,发着烧还是少食些荤腥……”
萍姑已经从方才起伏不定的情绪缓过来,瞧见谭江月这副模样,有些想笑,嘴角动了又动,末了唤道,“姑娘,公子的事情,该怎么和大人说?”
萍姑心里为姐弟团圆高兴,边又发愁不已,公子是夫人改嫁前生的儿子,本就是个尴尬身份,偏偏又比如今太守府嫡长子来得年长,太守是不可能将他写入族谱里占去嫡长子名头的。
几乎可以想见,日后公子只能称之为江公子,连个谭姓也不能冠。
“能找到他便是万幸,我不求更多。”谭江月吐出口气来,微微勾起唇角,“也不知娘亲歇下了没,明天大早便带年年去见娘亲。”这样想着,谭江月坐不住似的站起来,在梳妆镜前踱了几步,铜镜里映出少女雀跃的眉眼。
近日萍姑已经很少瞧见谭江月这样鲜活的神情,府里下人有时会偷偷讨论,称谭江月美貌有余,却没有孩子气,不及三姑娘讨喜。眼见她露出小女孩般纯然的欣喜,萍姑心里欣慰又满足,“夫人自然欢喜,哪儿有母亲不想念儿子的?”
这话说出口,谭江月却沉默了瞬,有些不知名的担忧。
“砰——”净室里头忽地响起道重物倒塌声响,谭江月目光动,立时快步走去。
本想站在屏风后头问话的,却见屏风横倒,露出后头的浴桶。方醒的男孩站在浴桶里,神情恼怒,两颊泛红,漆黑的眼眸直视着谭七。
察觉到谭江月闯入,男孩几乎在瞬间坐回水,好大声“噗通”。
穆渊深深沉进水里,勉强露出颗脑袋来,而谭七则捂着手背,像是被咬了口。
“姑娘,”谭七见谭江月过来,言简意赅道,“公子咬我。”
若非了解谭七,谭江月几乎以为他在告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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