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 / 2）

“有时候你所看到的不一定是事实，你所知道的不一定是真相。时间是最好的试金石，唯有经过时间的打磨，真相才会逐渐显现。”

老四川洗了冷水澡。

因为今天的热水又提前10分钟关了，剩下的热水不多，温度也不高，如果他和我都洗，那点热水肯定连清洗肥皂泡都不够。

“大家把东西都收拾一下。”徐尘松在监房的另一头拿了一个小红帽戴在头上，“马上要开始看《新闻联播》了，又要‘比一比、看一看’了，大家把手里的东西都收好，然后按照等一会儿上板看电视的位置都坐好了。打扫卫生的赶快去打扫卫生，擦地的人呢？把地擦一下。”

我连忙把衣服裤子穿上，把换下来的内衣内裤放在我的桶里递给老四川让他堆在门口，然后坐在铺板的边沿。

“那个。。。杨。。。杨雨棉，你过来坐这里，等下坐第一个。”徐尘松喊了我一声，指了指铺板边沿最南边靠近多媒体显示屏的位置。

“哦，好的，我来了。”我连忙站起来朝那头走过去，

“你坐我这边吧，等下我坐第一个戴帽子。”原来蒲老师坐在这边。“我都是一直坐最前面的。”蒲老师补了一句。

“哦，那好的。”我挨着蒲老师坐了下来。

“坐着的人都不要讲话了，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徐尘松在我旁边挺直了身体喊到：“都把手放放好，两手放在膝盖上，头抬起来，双眼目视前方。”

坐在铺板边沿的每个人都安静了下来，坐的笔直，双手摊开放在膝盖上，闭着眼睛养神。

胡康敏蹲在地上用一块毛巾来回的把地板上的水擦干净，然后又把毛巾展开叠成一个长条用两手按在地面上，从门口到放风门推了个来回。王晓明戴着另一顶小红帽站在门口面对着卫生间，指挥着老四川在卫生间里忙碌着，用水冲洗完地面，然后又把悬挂着的毛巾依次叠成三角形。

“大家坐着听我说，今天有新人来，也没太多时间讲。”徐尘松一开始说话，大家都把头微微的向他这边侧了侧。“我们310一直以来都是文明和达标号房，靠的就是大家每个人的自觉。现在看守所的生存环境就是这样，要求就是这么多，为了每个星期开点帐吃点东西，每天的伙食有多恶劣我也不用再说了，想要能稍微吃的下去，我们只能按照看守所的要求来。为了文明和达标，每个人都要牺牲一点，才是一个集体。今天管教说了晚上值班的事，我在这里也再说一下，晚上值班的时候一定要跟厕，有人在上厕所的时候，小红帽一定要面朝厕所。我知道有的人不喜欢看着别人上厕所，没关系，只要你面朝那边，目光向上看就是了。现在巡视管教就是在盯这一块，被截图了就是扣两分。为了不扣一分，大家每天做的多辛苦啊！看电视坐着一动也不能动，两手还要放在膝盖上，手心向上，一句话也不敢说，每天训练的那么认真，晓明喊口令喊的喉咙都干了，大家辛苦做了一天都没扣分，你晚上一个没跟厕，啪嗒，2分没了，你说可惜不可惜。现在这种环境，你要是不守规矩就扣分，扣的你不达标就开不了帐，有的人说不开账就不开，不达标就躺了，但是你以为不达标可以一直躺吗？不可能的，每周的抄监不说，连续几周不达标就把号房打散了，换到新的号房去还不是要守规矩。所以我经常说，我们要聪明的坐牢，就是要识时务的遵守规矩。你们说每天巡视管教像爹妈死绝了一样在对讲里喊的哇啦哇啦的烦，我也觉得烦，哪又能怎么办呢？我们常说，没人请你来坐牢，我们来了就只能忍受。其实你们以为那些巡视管教想喊吗？他们也不想喊，每天上班来了坐在那里玩玩手机就下班多好，但是刘一所长，马军所长不让他们舒服，要考核他们，每天每个班都有抓违规抓截图的任务，那他们怎么办？只能乱抓，抓到谁，谁倒霉。所以我们大家只能更加的小心和谨慎，我们的目标就是保达标，文明不文明我其实也不强求大家，也不想逼大家，如果可以文明，吃一顿红烧肉，周末打一打牌当然最好，如果没有也可以接受。”

“聪明的坐牢。”我心里想着号长的这句话，突然觉得很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谁说过，但是又想不起来是谁说过。

“转换成收看电视队形。”对讲系统里传来巡视管教的口令。

“大家听口令！”晓明这时站直了身体，开始发口令。“1、、、、2、、、、3、、、、上板、、、、1、、、、2、、、、3、、、、上板”

十几个人整齐的按照口令，起立、向前一步、转身、移动、脱鞋、上铺板，不到一分钟就从坐在铺板边缘的一条直线变成了铺板上整齐的三列五排队形了，每个人都盘着腿，双手掌心向上放在膝盖上，上半身挺的板直。

“坐牢真可怕。”我心里不禁想到，这些人在外面能有几个人可以像这样规规矩矩的坐着，都不用说看《新闻联播》，哪怕是玩手机，但是在看守所里却变成这样。

“蒲老师开一下电视。”王晓明戴着小红帽坐在最后一排。

蒲老师一个人坐在最前面戴着另一顶小红帽，听到王晓明喊他，抬头看了一下悬挂在南边墙铁窗下面的电视机，发现电视机的指示灯亮了起来，于是从铺板上站起身来走到电视机下面，踮着脚伸直了手臂按了一下电视机左下角的电源开关，然后转身回到第一个位置上盘腿坐下来，双手掌心放在膝盖上，背挺的笔直，抬头看着电视机屏幕上出现的开机画面。

“要度假，到丹寨。”电视里传来熟悉的广告语。若不是我身处其中，无论如何都无法相信在这三十多平米的号房里坐着17个人，安静到几乎连呼吸的声音都听不到。

新闻联播的地球又转了起来，今天是刚强和李梓萌。

“真是把我一辈子的新闻联播都看完了！”我心里几乎暗暗想着。“45md如果是4500万美金，那前面的3945又是什么意思呢？”我把脸朝着电视屏幕，闭上眼睛暗自想那个字条上的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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刁警官坐在提审室玻璃隔板的另一边，手里玩着打火机，看着面前的口供和笔录。提审室的门被推开，我穿着看守所买的那一套咖啡色的棉睡衣戴着手铐站在门口，带我过来的警官伸手指了一下审讯凳子，我就走进去，掀开盖板坐了下来，警官掏出钥匙把我的手铐固定在盖板上的铁环里，然后和刁警官打了个招呼，退了出去把门关上了。

提审室在看守所的接待大厅旁边，平时主要用来给警官和律师用做提审和接见犯人，三五个平方，中间用有机玻璃板隔开，玻璃板两边是一个30公分宽的台子，在接见那边放着两把靠背凳，被接见这边就只有一个审讯凳，中间的隔板上有一扇小窗，现在疫情期间，小窗被锁了起来。在接见那边的墙上角落里，一个高清的监控探头时不时的闪着红色的信号灯，也不知道到底开了没有。刁警官放下手里的口供和笔录，抬头看了看我，却没有急着开口说话，然后看了一眼旁边做记录的小警官，对他说：“你去给他们说一下，把这个窗口开一下，我们需要犯人签字。”

我看了眼走出去的小警官，然后目光落在了刁警官面前的口供上。

“我的案子到底什么时候能宣？”我忍不住开口问他。

“现在疫情，开庭都要排队，也不是我们能改变的。”刁警官回答我说。“我在给你做上次的资料，王洗云已经承认了他是其中之一的负责人，这个是可以算成你的立功的。”

“这个立功最后可以减多少？”

“大约六个月。”刁警官打开面前的口供笔录夹子。“他交代了他一直扮成做饭师傅，暗中监控指挥整个诈骗团伙的事。”

“那可以定他的罪了没？”我焦急的问到。“那些他写的东西都找到了没？”

“有一些还在找，快了。现在疫情期间，外出办事情很不方便，来来回回的做核酸，动不动还要隔离。”刁警官继续翻着手里的资料。

“我已经在这里一年多了，这里面真的很难熬啊！”我想起了中午刚吃的肉沫粉丝，胃里一阵难受。

“我尽量安排人照顾你，这种事情不好太张扬了，对你也不好。”刁警官的脸上好像笑了一下，又好像没有。“我在王洗云的账本上看到他有很多钱都还没有结算，具体的我还没有算，这些钱我们初步判断还在负责帮他洗钱的人那里，有可能还没有结算，也有可能是他给自己留的养老金。”

“这个没听他说起。”我并不关心这个。

“但是没有金额和具体的非法所得，他就判不了多少年，对你也是一个风险。”刁警官抬起头来看着我，盯着我的眼睛说：“我们，要想办法把这个钱锁定，然后找出来。”刁警官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归案。”

“哦，”我不知道刁警官看着我，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

“这里有一个线索，还需要你再去查一下。”

“什么？”我愣住了。

“咔嗒”，我身后的门开了，送我过来的警官进来了，指了指我的口罩。

我低下头去用手把滑到下巴上的口罩拉回到鼻子上面。

“刚才你不说，我吃了一半的饭又被喊回来。”警官一脸的怨气，掏出一把小小的钥匙塞进玻璃隔板中间那扇小小的窗户的锁里面，扭了半天才打开，然后转身用力的把门关上。

“谢谢，麻烦了，刚才忘记了。”刁警官向他点了点头。然后转头对刚坐下的小警官说：“把这个拿去复印一下，等下叫他签一下。”

“这会儿都在吃饭，外面没人，复印估计至少要等半小时。”小警官把刚掏出来的手机又塞回裤子口袋里。

“那先去等着，有人来了就复印。”刁警官的语气毋庸置疑。

小警官只能拿了几张纸转身出去了。

“烟给一根。”我看刁警官摸出了香烟盒，用手指了一下。

刁警官抽出一根在自己嘴里点燃了然后递给我，我接过来深深的吸了一口，强烈的尼古丁刺激着我许久没有被香烟熏陶的肺泡，那种突如其来的不适让我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慢点，别急，这还有。”刁警官把烟盒放在玻璃隔板前，自己也抽出一根点了起来。

“我查到和王洗云关联的另一个案子中有一个人，这个人和他的联系很密切，我在王洗云的邮箱里恢复了很多加密的邮件，内容都是加过密的，虽然我看不懂写的是什么，但是我觉得和那些从他那里消失的钱有很大的关系，于是我顺着这个线索查了一下和他联系的这个人。”刁警官停顿了一下，把烟灰弹在旁边的一个矿泉水瓶子里。“这个人原来也被抓了，而且也是因为王洗云这个案子，但是却是因为一个很不起眼的事。”

“谁？”我一脸疑惑。“什么事？”

“这个人你也认识，之前和你关过同一个号房。”刁警官把烟叼在嘴唇边上，拿出手机翻了起来。“叫。。。蒲以沫。”

“谁？”我努力回忆着这个名字。“哦，我有点印象。和他有关？”

“嗯，我查到那些邮件都是从他注册的邮箱里发出来的。”刁警官把手机放下，把烟从嘴角拿下来。“他用护照在海外注册的，这是让我觉得很奇怪的地方。”

“为什么？”

“他没有这个必要做这个事情，根据他的情况来讲，他不需要这么复杂的去做这个事情。而后我发现还有一个不符合他身份的事情。”

“什么事？”

“我发现他有一个海外的账户，但是我没法查到具体的内容，因为这个账户在瑞士银行。”

“什么？！”我有点吃惊。

“我目前知道的只有这些，现在蒲以沫关在。。。”刁警官仿佛在脑海里搜索着那个数字。“在310”

“没听别人说过。”我的脑子还没从瑞士银行回来。

“我会安排一下你调过去，310的主管管教是我的一个朋友，可以照顾一下你。”

“哦，”我心里有点生气，在心里默默的想：“既然你有这个朋友，为什么不早点调我过去？”

“这个事情你放在心上，我先把之前的资料做完，把之前的立功给你报上去。”刁警官把手里的烟头塞进矿泉水瓶子里。“再来一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