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 / 2)
第六章
林婉青走后,莫梓涵陷入了惶恐中,因分不清记忆归属而迷茫。
凌宜见她精神恍惚推了她一把,莫梓涵身后隔着石栏杆就是水塘,深潭不见底,她在错觉间喊了不要,惊吓至极。
“你好生奇怪啊!”凌宜就那么轻轻一推,她反应这么大,她扶正了莫梓涵,正了她的脚步。
在怕什么呢?难道是后面的水塘。
脸上的表情倒不像是做戏,细密的汗从额间泌出,倒像是真的。
凌宜想,现在的娇弱与昨晚一副不服输的样子大相径庭,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记错了她是否真做了鬼脸了。
见她无精打采的样子,想来必是拿不到昨晚费劲记下所有食材的宣纸,求助了冬雪其实心里却知道那宣纸早已被收拾的丫鬟扔出去,知道要受罚了就心不在焉了。
那宣纸也是她手里的水给泼的......
这么一想,凌宜目光从水塘处收回,气反倒是顺了,顺口问了句,“你怕什么,你不是从小在渔村长大会水吗?”觉着现在计较起来没意思,更何况莫梓涵挂名在张老太太名下而不是阑珊园了。
“我会水?”莫梓涵反问。
“你上次一病,怎么记性差了这么许多呀。”连上次问她,与她一起卖身进来的丫鬟姓谁名谁也记不清了。
“嗯......”她憨憨地笑,话却有些结巴,“可能是.......吧。”她心虚,也从身份纠结的情绪中出来。
“不跟你计较了。”不与下等丫鬟计较,有失身份。
凌宜挥挥手让她赶紧走,不远处已有鱼肚白,天正要起光了,轩意园的主人也要起身了。
“谢谢凌宜姐姐。”因凌宜将她带离了石栏杆旁站稳了身子,一码归一码,还是要道谢的,于是莫梓涵开口说道。
凌宜听了,愣了下,多久没听过人道过谢了,她本来是找茬的,现在气却是消了,“嗯。”
丫鬟嘴甜倒是真的。
她转身回了园子,冬雪和另一丫鬟已经在伺候张睿恒的梳洗,他挺立而站,一身暗红朝服,黑色官帽,俊朗不凡,自带着优良家世的疏离感,看了她一眼,划过清冷。
“你跑去哪了,现在才过来。”冬雪问,将手里换下来的衣物递给她,屋里安静,她低声问,“你为难那丫头了?”
“她脾气比我还大呢,怎么可能是我为难她。”凌宜不由得声音大了些。整个屋子安静只有穿戴衣服的摩挲声,她们的话不偏不倚地入了晨起冷漠的人耳里。
“哪个丫头?”
不大不小的声音,无波动,自从上次在轩意园出了笑话后,凌宜就不再近身伺候。
是不是以为自己在欺负下等丫鬟了,凌宜俯身,想着措辞,“梓涵那丫头一大早过来寻昨晚的宣纸,我见二爷还没醒,她在院子里着急要哭,便带她出去了。帮她还记了几样出来呢......”
冬雪嘴角向下弯,听着这说辞,不去戳破。
“她哭了?”他问。
“哭了,估计是怕二爷罚吓的。”凌宜说着另一个谎来圆,“二爷心善怎么会呢。”
“......”
张睿恒没有再问,看了小厮们一眼,目光悠远不见落处,虽然他没有说话,但有个小厮却心领神会了什么,不着痕迹地将昨晚书案上的纸卷了起来,拿了出去。
冬雪见自家二爷伏案一晚,现今没什么精神。
“二爷,带些醒神香吧。”
“给我吧。”他系在了腰间,直到小厮提醒时辰,提步而去。
后厨里忙着升灶起锅的莫梓涵,笨重地举起铁锅,门口的小厮叫了她一声,看看周围的人便将衣袖里的纸塞给了她。
是什么?
她放下重物,打开看。一道道菜肴,被精细地用笔勾勒,每道菜肴旁还又用小巧的黑墨勾勒了食材的原料。一个鸡冠子,有棱有角,还用上了丹红着色。
怎么明明是同个鸡冠子,却有这么大不同呢?
“哎,这是谁给的?”
小厮摆摆手,“天降神仙。”
什么鬼?
还搞神秘,这是哪路的神仙。小厮默默笑,什么也没说,一溜烟地便跑了。
又过了一日,一众高僧从寺庙被请来,动静不小地进了张府。
黄红颜色的袈裟在一片淡绿的山水园林里穿过,到了祠堂,引起了不少人驻足双手合十念到,阿弥陀佛。
开始的几日,佛堂里念经吃斋,颂梵音,与每年无异。张老太太也一早就入了佛堂,晨起诵经日暮才回,像往年一样,风雨无阻,一心向佛。
在外头的人看来,这就是每年的一件例行公事。
在园里的人逐渐地对这件事失去兴趣的时候,一些知情的下人们才陆陆续续地从轩意园搬东西进佛堂,大门从半掩到完全封闭,并说,只为了不叨扰到各府的歇息和日常作息。
“你说这些高僧有用吗?”知情的下人们小声地议论。
“上次一帮道士过来驱了,可你看那大火照起,根本没用啊。”
“就是就是,我拿着这些东西心里慎得慌。”一胆小的小厮说。
“笨啊,拿个八卦放身上驱驱邪。”
“哎呀,我赶紧去拿。”
“去去去。”
轩意园的东西不声不响地在最后一天的焚化前已摆好在塔台中,周围铺了一堆的冥纸和符咒。此次的斋戒诵经除了张老太太、张睿恒母亲、林婉青及其几位贴身丫鬟随伺,并无家里的男丁在场,苏家姑娘自莫梓涵被要走后,心里不舒畅,甚少出阑珊园走动,对这件事情不关心也毫不知情。
负责备祭祀供品的莫梓涵在后厨里忙碌,熬了一个又一个的通宵,研究了各种味道,才陆续地与记忆中的对上号。据丫鬟们传,今天会焚化了生前她所有的东西,也撤掉她在轩意园的牌位,随入祠堂。
本来是因为没有生育而不能进的祠堂,因为做鬼作祟的谣言在府里蔓延,竟游说到了能进的地步。
她一次次地进出,看见周围都摆放着她熟悉的物品,内心起伏,留下暗影,中间冥纸铺排摆着的东西里有她陪嫁的东西,父亲给的琉璃珠,母亲留下的镶金玉镯......
她心里紧了紧,母亲留下的镶金玉镯,在她落水那时碎成了块,下人们都在说那玉镯有灵性替她挡了灾。她也因是母亲旧物,尽管碎了她不舍得扔,找了首饰师傅用红绳又将它修复成了原先的模样。张睿恒见她,不舍得玉镯,又请了人打造了一副差不多模样的,哄她开心。所以那塔台上的是一对的镶金玉镯。
她停了脚步,在那堆旧物里看了许久。
“在干什么,手脚麻利点。”李妈妈从后头走了过来,见她摆了果品都慢吞吞的,不甚满意地提醒,“你这次是将功补过,若是再错了,就要被赶出府去了,自己都不上点心吗?”
瞬间,莫梓涵打了冷颤惊醒,“多谢妈妈提醒。”她将果品叠了放上供桌。
李妈妈看到她视线在旧人的衣物上,心想定是下等丫鬟没见过市面,开了眼界,嘴边清浅笑,倒没说什么,又叮嘱别的事情去。
“别耽误了时辰!”
“谨记。”
这次度化阵势看起来比上次驱邪还大,佛经已经连诵了几日,香火烛宝没有停断,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香。
香闻起来并没有异常,佛经入耳也无事。
莫梓涵刚开始忐忑,但随着进出多了,便也放下了防备。
只是看着塔台上满满原归她的东西在三个时辰后将被焚灭待尽,一丝的失落从眼底过......
静静地转了身,四下无人之际,她抹掉了落下的眼泪,她的委屈没人知道。她的重生,她原以为是好的,让她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与张睿恒好好地过日子,养儿育女,看锦绣河山子孙满堂。但面前的事实是他们都并不想她在留在这个世上,希望她尽快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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