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誓永坚持 (肆) 第一节 歼金(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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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主亮正隆五年六月,徐文率的舟师到达东海,徐元、张旺战败被俘,起义军官兵五千多人遇难。随龚良回海州的维武盟人马,看大势已去,遂分成三批:一批助残部前头抵住金兵镇压,另两批助老弱从后逃脱。

孙博乐被分派助逃的其中一批,突围时被金兵冲散了,同行的两名盟中兄弟战死,只剩他独力带着倖存的二十多人东躲西藏。此时他望着弯月兴歎道:「幸好朝英放弃混这趟浑水……最终能重遇他吗?唉,愿我来生投胎为妳的儿子,便可整天躺在妳的怀裡,任妳亲吻……」此时耳闻拨野搜岭的声音,骂道:「又来赶尽杀绝的金狗!」逃命者中有一名十馀岁的名叫孙源,手执破旧长刀过来,道:「三哥,我俩跟金狗拚命!」既是同姓又共杀敌多天,二人遂兄弟相称。孙博乐苦笑,想一生不忿排行最幼,像遭两位哥哥一直压住,不料临死前当哥起来。

「小弟,勿枉送性命,带领他们躲到深山,依计西逃往襄阳。你们常说起义为活得好,对吗?那就要好好活着。去!」孙源向前虚噼一刀洩悲愤,不忍再看孙博乐怕心意改,低头回去召集。孙博乐朝反方向走,故意叫道:「快走!金狗要到了!」自然引得金兵来袭。孙博乐施「无有不可手」抵御,那队金兵平时岂是孙博乐的对手,惜他连日突围和逃避,早已力尽筋疲,今只抱捨身成仁之心,盼能拖延一时三刻,好让孙源领众逃亡。左臂受了两刀才把那金兵击毙,臀部右边却又被刺了一枪,孙博乐忍痛转身欲抓住枪杆,顺势碎胸摧心,然他已目眩气弱失了准头,眼看枪尖右扫朝自己心脏疾刺;孙博乐泪终夺眶而出,悲娶妻愿未遂,便毕命于这孔望山荒野!……这金兵竟刺歪了!孙博乐即双掌猛推结果了他。

此势令孙博乐全身防守空无,随即有金兵从后,一个砍头、一个攻肩、一个削腰,眼下就把他分尸。孙博乐转头见他们动作突变迟缓,鼓尽全力,使出绝招“无天地有“旋转身体,脚踢爪擎,连杀这三人。他不知从哪裡补充了力量似的,双目骤然血红,像饿虎疯狼扑向其馀金兵,手起脚落又杀了四人,杀得士兵们心裡发毛,领队的忽叫道:「有埋伏!」在旁副将机警,也连声高叫道:「撤退!撤退!四周有伏兵!」这使大伙儿有活命的下台阶。矇矓中觉金兵速退了,附体的恶魔亦随之抽离,灵魂得以清醒,孙博乐向四边揖拜,道:「何方英雄,孙博乐铭谢搭救恩德,恳现身赐见。」听东北方传来声音,道:「龟孙子,终于学懂了感恩晓礼。算罢,我早说过饶你命多一次。」孙博乐心情激动,微弱地道:「欺人太……」便倒卧地上,惜触及右臀伤痛,大叫一声翻身伏地,心怀舒解就此昏厥去了。

迷煳中觉呼吸不均,孙博乐欲翻身仰卧,被一手掌按住右肩,并听到毛雅急道:「别动!别动!」觉身上伤势,都被敷药包扎了,胸口也垫了衣服,心中感动欲开口道谢时忽转念,道:「你早一点出手,我就不用屁股受罪,分明是存心作弄。」

毛雅笑了一声,道:「不是也说过,要你尝尝求死不能的滋味?」见孙博乐勉力试用左手撑起身体,道:「生什麽气,多歇一会儿吧。」

孙博乐澄清道:「带出来的,总不能撒手不管。」毛雅道:「造反的,早该懂得要赔命。」孙博乐道:「谁不想活得惬意一点?你我不是偏向虎山行吗?」听毛雅在背后,语带无奈,道:「伤口刚止了血,就多待半个时辰,硬着到处瞎跑,找到了也累事。」

孙博乐也觉不是逞强的时侯,就维持俯伏不动;欲问他何不去找朝英,但自觉是废话,与其劳而神伤,倒不如来气弄我这个傻瓜寻开心还好;沉默得很不习惯,想找个碴子损他解闷,霎时该找哪些?想呀想呀,人血贫易入眠……

「三哥,你怎样?醒醒吧……三哥!」听是孙源,有点羞涩,勉强推起身子。孙源在旁搀扶,孙博乐站立后觉不甚痛楚,暗赞魔人的妖法凑效,不欲孙源问宵来状况,先发制人问道:「他们在哪?因何不听我言,掉低他们,万一碰上金兵怎办?」孙源满脸惭愧,道:「三哥恕罪!我已安顿他们在林间蔽洞,甚是安全。我本遵照三哥之言看守,无奈忽听到一阵野狼嘷叫,心中骤然不安又不忍……」孙博乐心想那裡是野狼,料必魔人耍的把戏,笑道:「怕我战死了,尸骸被野狼噬食?」孙源点点头,道:「循隐约的狼声而至,见遍地尸体之间,上苍保佑三哥你只睡着了。」见孙源说到这裡展露的欢颜,孙博乐甚是感动,豪气地道:「金兵未死尽,我定死不了的。」孙源敬仰地点点头,道:「我与你回去。」

孙博乐以不欲耽误义民逃生,拒纳孙源与众人劝告,坚持立刻起行。见孙源诚心拾来一条树枝,孙博乐觉有所帮助便接受了。持着一拐一拐带领众人前行,孙源与一较熟山形的义民左右陪伴。抄山中蹊径觅路出山,由下至上的路向,对此时的孙博乐甚感吃力,他庆幸得魔人的疗治凑效才能勉强支撑。临近岔路,听到拚搏交击声响,更传来一声欢呼与一句叫唤:「掌使大人!」「大人。」知是容宽、丛严二人在此,忽发以夷制夷之想,道:「速带大家先离,此处有我殿后。」孙源忤不了他的指示,随容丛二人去。两名金兵挥刀噼斩,见孙博乐垂手斜睨虽心裡狐疑,仍全力进击;孙博乐惊觉二人来势未有被阻,忙向前推掌向后疾退,用力过猛感臀部伤口撕裂,金星四冒,同时左右前臂各划了一道刀伤。丛急回身施救,毙了二兵,抱起半昏迷的孙博乐奔逃。恰巧遇上,部份在海州抵抗的维武盟人士撤退至此,三股残力合起来足歼灭了这队金兵。

会师出了孔望山,又分为十小队,藏匿于附近各村庄田野,稍事歇息整顿,再启程徐州。观颜辨色,容宽猜孙博乐为俯卧姿势不雅尴尬,故让其独处一室及不在旁侍候。朦胧中,孙博乐听到像青鸟着栏般的微响,心知是魔人寻衅而至,欲起床斥骂他昨午出卖一事,但身体欲慵懒不愿动。一阵清凉,应是此厮在涂抹膏药,此药甚具灵效,虽是凉如霜却使人觉浸润温泉中;好梦方酣,一阵右臀伤口被轻拍的刺痛,骤醒了,听到一声嘲笑渐远。

往徐州路上,陆续有逃者及义民加入队伍,为免招摇,大伙儿或聚或散;当中难免有连场战斗,孙博乐觉或有人暗裡相助,但已不敢依赖慎防相欺。纷扰地过了十数天,接报盟裡从南路西路各派一支人马增援,料明天便能会合,孙博乐朝着被打跑的金兵,漫骂道:「欺人太甚的,够胆便今晚来找我算帐!」

孙博乐挑了处林径迂迴的庄园,让大家渡宿。连丛严也暗地贊同容宽的话,觉他谨慎得过了分,增援的两路人马提前今晚便到,夜深路艰无疑阻碍对方行动,但见他执意也不宜多言。孙博乐夜深园中独坐,听了容宽进来禀报,暗歎一声,随他进内堂。孙博乐悉是揭五山率先而至,顿时冒出数个念头。揭五山离座张臂,满脸欢慰地趋前,道:「孙三弟你『歼金慑望山』的威名勇事,迅速传扬,可堪盟中兄弟楷模!」孙博乐连声惭愧,竟有如此传闻,害怕落入魔人耳朵,必遭其讪笑。揭五山轻拍他的肩膀,状甚欣赏,道:「老弟你敢想实干,凭此事尽显了,为兄在盟中各路掌使、长辈前,都称赞不已。」嘿,新近扶植的蔡鸿飞确是老实能干,但缺乏崇与务的笼络狡诈,难在计谋、财力上帮一把,更遑论辅助他操控中枢院的企图。孙博乐双手抱拳敬礼,道:「五爷言重了。五爷慧眼,一直扶持盟中晚辈,博乐甚是推崇!」揭五山脸色一沉,继而愤抑,道:「崇……欸,崇与务那贼子,表面谦和乐善,瞒骗了几许盟中上下,实令各人痛恨!月前侦讯其通金案期间,他竟向盟中一些年轻志薄之徒煽动,狂言什麽扬武达志,譭中枢院执事们把权不放、因循怯懦,招致金主卑视我国无人,挥军南犯。你手下梁中桓亦蛇鼠一窝。」孙博乐淡然道:「梁中桓在刺探崇贼通金中,反遭诱骗,同样令人惋惜。若不嫌资历浅,博乐愿协整顿乾坤之务,还请指示。」先套个交情,再谋而后动。揭五山道:「我们一直上下老青齐心,同盟护国,人人平等。诚然,制度亦需因时制宜,为兄愿荐老弟入中枢院,一展抱负。」孙博乐作揖道:「小弟任凭五兄差使。」二人相视而笑,相互扬手步入内堂。

毛雅查清算准,打算在南路的揭五山到来前半个时辰才现身,让龟孙子急一急窘一窘;匿于银杏树的茂叶枝干裡,偷窥他神情装作冷静,但手脚却不耐烦地移动,甚为趣怪;思量该怎样露面才好之际,感到如幼雀着桠般的微晃,难禁暗歎一声。吴南咏道:「此时才来亡羊补牢,宰杀维武盟的要员,为时晚矣!他们快三路会合,人强马壮。」毛雅引她到另处山岗,听她噼头这句话,实摸不着头脑,惟仍不发一言,任她忿然抱怨,道:「讨平今次海州之乱,金主对苏保衡的海路军,极为赞赏。反之,对你无故失踪,不候遣派甚表不满,已下旨将颖州新军併入蔡州军,归刘萼管辖,你被调回东京协助军需补给以作惩罚,而我们暗黑剑士则驻开封侯命。」只分隔两个月左右,毛雅惊诧她告诉的,以至其音容,都变得很陌生。吴南咏赫然眼前人,非但丧失令人慑服于触目心寒的魔力,和对事业再不介怀;更变成浑噩、迟缓,无角无棱的一条圆木。星空花间,并肩漫步,吴南咏没半点喜悦,反惦记四年前,那花开月圆一夜,虽然受了伤害,至少当时他是全心全意对着我!侧目瞅着毛雅低头沉思,魂不守舍,吴南咏忿恨林朝英到底又做了什麽?将他摧毁至此!金主眨他到大后方,或许令他痛定思痛,重新振作。

毛雅道:「如非危急自保,勿用上掌中战士。」

吴南咏难辨是对自己的关心,还是受她的影响,但不忍破坏这刻的宁静,就点头回应,再装轻鬆地道:「天快亮了,我也有点饿,到前面村落,看有否虾饼、豆粉尝尝,好吗?」

毛雅也点头回应。

这份温柔的依从,吴南咏真觉比之前的冷酷拒绝更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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