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2 / 2）

马志峰和鲁忆翘站在濒海的堤坝上，成排的路灯点亮这条笔直的路，也映出他俩和他俩驶来的车子的影子，平时或有零星市民散步和跑步，今晚却寂寥无人，只有脚下海浪拍打阻浪石和车子发动机冷却的清脆声音，二人彼此已持续一个多小时了。

“忆翘，别这样好吗。”马志峰终于忍不住，首先发话。

“不是呀，挺好。”鲁忆翘回话时并没回头看马志峰，而是目光没离开过脚下的浪花，只见层层海浪奋力地拍打阻浪石后，被撕碎成无数的泡沫，退回海里。

“好？”马志峰苦笑道，“你指哪方面好。你说说看。”

鲁忆翘转过身，面对马志峰，神情从刚才的轻松转为凝重，叹了一口气，说：“你知道我不开心吧？我猜你也有点烦躁，所以你才载我过来这边吹吹海风。”

“原来你也知道我心情的。”马志峰展开双臂，欲将女友搂进怀内，没想到鲁忆翘却没这方面的心思，轻轻地掰开马志峰手臂，再度转身，望向大海。马志峰好生气忿，一口闷气憋在肚内，他心有不甘，便再次飞快地将鲁忆翘搂住，他生怕女友挣脱，这次的力度比刚才大多了。

鲁忆翘被搂得几乎喘不过气，且压根不喜欢被强迫的感觉，于是使劲将马志峰双手甩开。

马志峰料不到鲁忆翘竟有如此一股蛮力，自己双手被无情地甩开后居然暗自生疼。他自觉今晚好生屈憋，无论做任何事都未能如意，本以为找女朋友出来，两个人对着海边吹吹风，可解闷气，最后却是连自己女朋友身上都找不到一丝安慰，这时心里所有的委屈、不满一下子爆出来：“你这是啥意思啊！就这么抱一下你至于这样吗？”

马志峰突然间冲口而出的爆发确实令鲁忆翘吓了一跳，眼中显露出惊恐的神情，皆因面前这个马志峰与平时的马志峰形象迥然不同，她当然明白做警察的职业习惯，必要时候对待犯人和不配合调查的情况，总需要保持严厉和威严，她亦从来不过问马志峰工作上的办事手法，她只想自己男朋友下班后做回一个普通的人。交往以来，今晚是马志峰第三次对着鲁忆翘发如此大脾气，第一次是在二人相识于不久，相约在公园门前，相等期间却有流氓意图轻薄鲁忆翘，幸好马志峰及时赶到，马志峰将几个地痞流氓收拾并扭送派出所，那时鲁忆翘内心还是非常感动；第二次是在奶奶家里，得知弟弟大山跟了黑社会混当场发飙，将弟弟暴打一顿。这两次虽然鲁忆翘都在现场目睹，但马志峰爆发的对象不是自己感觉还好，结果这次马志峰发泄的对象终于落到自己头上，这才感到心惊。心惊之余，鲁忆翘迅速安抚自己，调整好心态，得益于从事社工这份工作，素日接触特殊情况较多，鲁忆翘能在惊惧的同时脑子仍在思考，这是很多人都不具备的。她面对马志峰，决定不作回答，静观其变，于是就这么盯着他。

马志峰见鲁忆翘不作答，以为她认同自己的观点，继续说：“你说不是吗，我保护你我不需要你感激我，那是我应该的。我不高兴你安慰一下不也是应该吗？”“……”鲁忆翘正想说话，却是马志峰出口更快，“我告诉你，今天我很不开心，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鲁忆翘此刻也是满腔的郁苦无法发泄，只觉马志峰简直不可理喻。

“今天所长告诉我，说我经验还是太少了，让我留在第二小队好好磨练……”

“哦，既然所长这样说，你就不要想太多了，在二队好好干。”

“小翘，你爸不是跟咱所长是朋友吗，回去帮我进言几句，让鲁叔叔帮帮我啊。”马志峰说得理所当然，觉得这事十分简单，就只需鲁忆翘回去提出就行了。

鲁忆翘却非常反感，眉头紧锁道：“不行，我不能帮你。”

“好吧，你就别帮，我亲自去问鲁叔叔去，反正这些事你们女人也不懂。”马志峰从裤兜拿出香烟和火机，但无论如何都打不出火。

“对，我真不懂你，既然所长不让升职肯定有他的考虑，可能他真的觉得你火候未够，或者……”鲁忆翘想了想，继续说：“或者上面派了另一位人选下来呢，我认为做事最重要是踏踏实实。我就不喜欢搞特殊，走后门的，我这份的工作，也是我自己报考的专业、投递简历的，从来没有让我爸插手……”

马志峰心烦意乱，根本不想听鲁忆翘的叨叨絮絮，连手中的打火机都打不出火来，心中的烦躁达到极点，将打火机和香烟一并扔进大海，吼道：“够了，像你那样所以只能永远对着那些傻子。”

鲁忆翘也被马志峰挑起怒火，斥道：“我警告你，不要侮辱我的职业！不要侮辱他们！他们都是需要社会帮助的弱势群体。”

“哼，今晚我总算看到那些‘弱势群体’，还不是吃人豆腐的人渣。”马志峰话中充满蔑视之意。

“你今天怎么了，说话那样难听。我也看到原来你是那样办案的，对着手无寸铁的人拳打脚踢，真令我心寒。”

“我打那个傻明又怎么了。他非礼你，我就打他，难道我有错吗。”

“但你也不可以打人，我最讨厌打架的，而且，他还没做出过分事前你已经对他很不客气了。你是不是歧视他？”鲁忆翘激动得面红耳赤，据理力争。就这样双方又再次争吵起来，彼此的怒气不减，气到尽处，双方都各自转身，背向对方。

就这样双方僵持一阵子，鲁忆翘拿起手袋离开这里，临走前说了一句：“我自己走吧，不用载我了。”

这时，马志峰的气仍未消，因此不肯转身看鲁忆翘一眼，听着女朋友渐行渐远的脚步声，他更是暴躁不安中往裤兜找香烟，却是满身上下摸索数遍都不见香烟的踪影，才想到刚才已经狠狠地扔到海中。夜晚的海水比日间来得凶猛，波涛汹涌地怒拍着阻浪石，激起的水花部分射上堤坝，溅到马志峰皮鞋上，马志峰看着这番景象，觉得连大海都在挑战他的底线，不断像他发出挑衅，又一滩水花飞溅在他鞋上，这次湿的范围更大了，“操！”他不禁叫骂道，今天发生的事实在太多了，先是晋升失败，已令他心灰意冷，本想叫上鲁忆翘回奶奶家寻找一丝安慰，回家却撞见不成性的弟弟又仗势欺人，阻止弟弟却重遇傻明！马志峰对于傻明的出现毫无准备，刹那间竟失去思考的余地，这个傻明更是对鲁忆翘做出非分举动，只令马志峰的怒火和冲动将脑子冲昏。此时的马志峰除了语言上的发泄，目前他不想做其他什么的了。

鲁忆翘独自走在堤坝的路上，泪水终于忍不住流下，刚才在马志峰面前没掉泪，其实心中是欲哭无泪，她与马志峰相识一年以来，只觉得他温文儒雅，是个谦谦君子，对自己和对家人都以礼相待，这是她看在眼中的，如今马志峰却是令她那么陌生、可怕，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为什么对傻明大打出手，她不知道为什么他今晚变得暴躁，她更不知道这么暴躁的性格是不是他的真性情，假若他平日掩饰得如此好，那他确是可怖……再深想平日的相处种种，便如同无数的苍蝇围绕着她一样，只得急步走起来，逐渐地变成小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