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倭（四）（1 / 1）

相原自赤井众士无缘无故殁于明营，苦等数日竟无一人归还，大怪奇心，急命探兵扮作平常过路百姓窥伺，打听，得悉后惊得半天无语。急招各将商议对策，知今日明军已非他日，猜度定是来了一个大大的劲敌。众将皆勇，争先出战，要雪前耻！相原颔首不语，凭借多年的斗争经验，知道这愈是愤怒不平时，愈要沉稳不动，否则更易乱了方寸。正自寻思良计，突有探兵慌慌张张奔进来，满头汗珠，急道：“主上！大事不好了！明军铺天盖地压上来了！”正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座下大将秋野闻语怒目圆睁，龇牙咧嘴先道：“主上莫忧，量他明军土鸡野狗，怎敌我帝国铁蹄武刀！待手下稍出片刻，取对方将领首级为主上下得清酒！”相原大喜，将自己随身佩刀解于秋野，郑重道：“帝国之荣誉在此一战！敌人倾巢而出，形势紧迫，刻不容缓！传我命令，船上所有帝国武士尽出，以得明军人头多少论功行赏！务必杀尽来士，不留一个活口，不再给对方喘息机会！”秋野得令，带士如蟒蛇出洞，滑游无声却迅猛森森，余将及相原在船首眺望战况，只见远远一团黑影，愈来愈巨，脚踩马蹄声愈来愈震耳，正是明军大举来犯。待得近来，秋野亦尽起八船武士，列阵船前百米处安排恰当。一时两军对峙，各自虎视眈眈，似那箭在弦上，弓已拉满，战事一触即发。

秋野自来中土，大小数十战，无一败绩。杀人如劈树，不分老幼妇。平日里性子横惯了，眼里皆是贪生怕死的“顺民”。今见这等大阵势，不禁轻蔑地大声骂阵道：“狗崽子赤那人！几日不用皮鞭抽你们弯弯的脊梁，皮痒痒了吧？！识相地快快滚回你们的营帐中，洗了大臀，备好酒菜，睡好躺平，待爷来到！若不知好歹，叫你儿片刻没了父，你妻没了夫，悔恨当初不该把军投，客死他乡把命丢！”众倭寇听地头领如此奚落明军，哈哈大笑起来。刘敏忠不怒自威：“好个猪头上插葱，扮象不成又来扮虎，不伦不类。你爹爹本是糊涂虫，不知妻腹不是自己的种；你娘本是女浪荡，见个公的便叫汉；生了你们这帮怪毛，像人不是人的杂种！学人说话，学人吃饭，却尽做些丧尽天良的禽兽之事！你爹不管你，你娘惯着你，正是慈母多败儿，却累了爷爷们来与你讲道理，教乖！罢了！罢了！”秋野闻之，霎时被气地脸紫，不知对方竟如此巧言，又闻明军狂笑不止，突恼羞成怒，大喊一声“八嘎！”纵马立刀急来取刘敏忠性命。刘敏忠正要激他怒，待他近身，“刷刷刷！”三刀劈下，秋野突觉眼前一亮，急挺刀去格挡，却已迟了，只觉自己怎么忽然一下子就看到了家乡的樱花纷飞，和树下美丽的姑娘？？突又醒转过来，大叫不好，自己明明和敌方正在生死对决，怎不见人了？原来出刀人若手法奇快，头颅落地时不至速死，只念心中牵挂梦绕，是以有此短暂幻像。

倭贼见主将秋野不出一个回合便被斩于马下，不惧反勇，大吼着持刀一拥而上，这便是武士道精神，个个玩命视死如归。薛威早忍地站立不住，姜丛林一双巨铁锤放在胸前也焦地“叮咚咚”碰撞直响。忽见刘敏忠一刀斩了倭将，倭贼蜂拥而至，骨骼“嘣嘣”脆响，欢喜难禁。二人似猛虎饿了数十天，一出笼见羊群自来，上去馋地只下死口。只见薛威巨刀横竖斜提乱砍，一刀数十人连腰齐断，哗啦啦血流成河，“踢踏踏”胳膊腿胡乱一地，瞬间将眼前杀成一片空白。有几个见这巨汉势猛，侥幸相约前后一齐发力来制薛威，薛威看也不看，闻声识方位，一刀转圈猛一横扫，只听“铛铛铛！”不知几声巨响，火星乱蹦，五人连刀带体断成两截。薛威愈杀愈喜，踩着残尸踏步急扑，众武士见状心如火焚，怯胆慢退，却都来攻姜丛林，想着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姜丛林此时也已杀开一圈，范围愈阔愈大，只见他一双铁锤不知多重，抡圆了胳膊，起风狂舞，只砸敌首，只听嗡嗡闷声不断，不知脑鸣锤音，中者皆七窍流血而亡。刘敏忠见得了势，引军急上碾压，将士个个以一当十，众士中多有山贼出身，杀人越货，阴诈手段奇多，敌人中规中矩之打法怎敌歪门邪道，片刻间驱羊赶猪般将残倭压迫至船头。

相原只知明军懒散，不成体统，万料不到几日间，如天兵天将下凡遇了神助，眼睁睁瞅着八船武士杀灭不到两船，大惊心如蚀风，对身边余将急吼道：“快！快！。。。逃。。。开。。。船。。。”魏无极在后眼见着一幕幕摧古拉朽之势，心中那叫一个得劲，那叫一个畅快，激动地要哭，高兴地要笑！突见敌方要逃，扯开了嗓子，忙大声疾呼：“快杀呀！快追呀！别让相原老贼跑了！。。。”再喊第二声突没了音，不知怎的突痛地钻心，低首见胸前竟多了把明晃晃的一柄长剑，泛着白光，他嘴里吐着血沫子，不可思议地转身，宛在梦中，竟见身后是吴畏，暴怒无端：“为什么？为什么？”吴畏笑道：“你凭什么发号施令？！凭什么？！”一脚将魏无极踹下马去。此时军中马乱，人人忙于对敌，魏无极片刻被乱马踩死，竟谁也不查不晓。

倭寇眼见大势已去，督船急溜，薛威那由对方称心，抢上一船，高举狂刀猛力，竟一刀将船劈炸。姜丛林亦上一船，奔至船底，双垂同举，猛地一挥，立时便是个大窟窿。如此操作，不多会儿，竟有四船陆续被砸沉。余下四船，疯摇船桨，相原命武士跳水推船，才得侥幸逃脱。

明军大获全胜，海边狂欢，刘敏忠知魏无极已死，却叫人请魏无极前来主持论功行赏。众士久寻不到，刘敏忠突惊对大家道：“尔等与吾刚才只顾杀敌，难不成魏将军被倭寇偷偷绑走了？”众将士闻此语，突脸忧心纠，没了刚才欢颜。刘敏忠向众士中一人眨了眨眼，那人会意，走出人群，跪倒在刘敏忠面前，低首道：“请刘将军赐在下一死！在下有负刘将军嘱托！”刘敏忠故作惊讶，上前亲扶吴畏起身：“吴英雄何故行此大礼？吾刚见你阵前杀贼无数，甚是勇猛，却怎说出这般话来。”只见吴畏脸色难看，万般不忍道：“将军派我保护魏将军安危，小人怎敢懈怠！也许是魏将军见将士上下，个个视死如归，高歌猛进，心中热血鼎沸，于是举刀就要往上扑。我奉刘秦二将军之命，不得让主将涉险，极力劝阻他莫行郎匡之举。那知他本是英雄汉，暴脾气，谁拦也不住，持刀就来砍我，无奈我只得退向一边。看着魏将军连杀数十个倭寇，吾心中亦痒极，也上来尽显男儿本色。不知刀什么时候砍钝了，身上衣何时候被血染红了，前方的倭贼愈来愈少，转身来寻魏将军，却突然找不到了！我连忙退回原处，几进几出，在匆忙中无意间寻得了魏将军头盔。吾突有些心焦，真是好事不应坏事应，在不远处便发现了魏将军的尸体，临死竟还在和倭寇纠缠在一起。。。”吴畏干嚎了数声，不尽悲伤，众士闻之皆有敬佩之意。刘敏忠一脸严肃对众士道：“男儿能裹尸沙场，乃一生莫大荣耀！魏将军出征前找了我好几次，言自己这次一定要亲自督战，取倭贼头目相原首级。吾劝阻了好几次，怕有个闪失，他却执意要同众将士共进退，杀贼之心不改。今日虽遭此祸，他却也亲眼见证了我军扬眉吐气，大破倭寇，大快人心之举！他一定是死而无憾了！他一生虽常在高处，却常忧士兵冷暖饥饱，今日殁了，却将他与死去的兄弟们埋在一起，他一定很是欢喜！”“吴畏兄弟何罪之有？只怕魏将军若在场，还要重重赏你作战英勇，杀贼无数呢！”吴畏低首退向一边，只见刘敏忠忽面容凄凄，郁郁寡欢，一会儿竟大哭起来，长泪簌簌，却语中坚毅：“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人生如白驹过隙，魏将军，亡将士，不幸命归九天。吾等虽悲，却不可忘前人遗志，浩浩日月当见吾等驱贼之心，为民之愿，为天地平阴阳。现将诸位英雄尸身就地掩埋，回帐中无论大小将领兵士，束七日白绫以奠亡魂。待擒得贼首相原之首级，大奠特奠。呜呼。。。哀哉。。。”众士尽皆默然，无一不服。

回至帐中，刘敏忠尽驱女眷归还乡里，免得惑乱人心。秦风悄语问道：“魏无极之死，沿海大捷，文书已草好，报于朝廷？”刘敏忠笑道：“哥哥已知吾意，却故来相问。”秦风笑道：“不错，你我只求杀敌安民，那恋恋这官禄之爵。若这番草草报上去，郑通得知，难免生出些乱子，扰了抗倭大计。他若透风知晓，你我重兵在握，将外不命，他也无法。况倭首相原未擒，悍将侥存数名，随时卷风扑来。”刘敏忠笑应道：“不错，倭寇无穷无尽，哪能杀绝，杀人更需诛心，只有将贼人打怕了，夜里噩梦连连，哭喊着再也不敢了，方见成效。”秦风点头称是，心中却突觉翻江倒海气血狂澜，刘敏忠见他面有异样，心惊急上前为他搭脉，脸色渐缓，连瞅秦风几眼，对他道：“哥哥，霉气当点，近几日不要出营帐，否则恐有灾殃。”秦风不以为然，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