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1 / 1)
实为不幸的是,于我小学中小阶段的3年级的时候,大荒之年的阶段、实在应该诅咒的1962年,让国人们经受到了严重至极的灾荒之虞!
因为时值赶上了大旱,是时全市的干部、工人、以及大一些的学生们,都去农村抗旱了。而适值已经读到了中等专业阶段的哥哥,便随着学校去农村抗旱了。
在我那时的记忆之中,每天的头顶之上,除了火辣辣的太阳,还是火辣辣的太阳,整天是乐此不疲地炙烤着赤壁千里的田野。对于那些有闲的人们,都有气无力地喘着粗气,在忍受着饥饿与高温的挞伐。而对于那些无闲的人们来说,只能是在烈日之下,苦挨着饥饿与高温的鞭笞,在以生命作为陪嫁劳作着,这便成为了生活之中不可缺少的部分矣!
我最最熟悉的咳嗽声儿,及其脚步声从外边传过来了。不用见人,仅凭那种声音,我便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了爸爸推着他的那辆破败至极的日本产自行车,迈着他的那种与其四十岁年龄不甚相符的、慢腾腾、拖拉拉的脚步,以及因为常年从事码头装卸的这种重体力劳动,而造成他永远也挺不直的胸椎、与昂不起来头颅的形象来。
爸爸到底出现在门口了,他自行车的后架子上,还夹带着一袋子的野菜。
妈妈听到了门外的动静,便从屋里走了出来,她一边从自行车的后架子上拆解着野菜袋子,一边朝着爸爸问道:“他爸,你下了夜班直接去摘来了野菜,可是选好地了吗,准备啥时候去栽白薯秧子?”
爸爸用手抓了一把脸上的汗水说道:“野地、荒地有的是,就都是没有人种的盐碱地。我选好了一块儿地,刚才就便儿简单地整理了一下,顺便弄了些野菜。过两天我再赶上下了夜班,雨顺他们也不上课了,我先去海阳集买来白薯秧儿,我们爷俩就去栽上。”
妈妈抬头看了看天空之后发愁地说道:“现在的天儿这么干旱,白薯秧子就是栽下去,恐怕也活不了哇。诶,现在不是都说要‘瓜菜代’吗,你看看能不能再种点菜啥的,也能够替代粮食啊?”
爸爸边整理着手中的干粮兜儿边回答道:“种菜要有水,我找遍了附近的小河沟,就有一条小河沟里边,多多少少还有点儿泥汤子,凑合着挑点儿水,好歹就能栽上白薯秧子,种菜可不行。再说了,也架不住别人偷,你说是不是。干脆,就栽上白薯秧子呗。”
妈妈拉过一把马扎子坐下,边择着野菜边说道:“唉,这老天爷真是不开眼哪,把人给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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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样了。赶上大旱天不说,又被苏联逼债,这日子真是太难过了。行啦,我先把这些野菜洗一洗,再掺点儿棒子面蒸窝头,孩子们早都饿了,你们爷儿几个好吃啊。”
爸爸指着野菜说道:“你把野菜好好地挑一挑,把有毒的千万给扔了。我听说有人吃了有毒的苍耳子,轻的浮肿,重的有死的哪。”
妈妈提着野菜袋子边往屋里走边说道:“这年头要是毒死了,还享福去了呢,省得活着遭罪。”
爸爸听了妈妈的这番话,他恐惧地冲着母亲的背影呵斥道:“别瞎说话,你说的这些话,要是被外人听到了还得了吗?!这年头儿怎么啦,有啥不好,党领导有啥不好!这不是赶上大旱了吗,又赶了苏修逼债,闯过这一关去,日子就会好过起来的。其实啊???????”
妈妈听了爸爸的这番话,她站下脚,扭过脸来,她带着有些悔过的口气说道:“是,我是说的不对,可啥时候能闯完这一关呢?你看看这家家户户的,都在怎么过日子哪!因为一口吃的,老的不老的,小的不小的,唉,这可怎么熬哇。你说的‘其实啊’,是怎么回事儿?”
爸爸收拾好东西,边夹着破夹祆往屋里走边说道:“其实啊,咱们现在挨饿,跟农村虚报产量、农村人光炼钢不收庄稼,还有苏联逼债、天气大旱都有关系。这不全国都在抗旱吗,大顺他们技校连课都停了,工人们连班也停了,不都上农村帮着抗旱去了吗!你记着,有党的领导,就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雨顺??????”
我实在是太饿了,正和三弟、四弟在炕上躺着呢。听到了爸爸在喊我,便实在不情愿地起了身,来到了屋门外,朝着爸爸询问道:“干啥呀?”
爸爸又朝着我说道:“等两天我去集上买白薯秧子,买回来咱爷俩儿就去地里栽上,反正你们也不上学了,时间有的是。”
我点了点头说道:“行。”
四儿从屋里走了出来,他抱着妈妈的腿说道:“妈,我饿。”
妈妈看到刚刚四、五岁儿的四弟,也跟着大人们挨饿,她边怜爱地拖着四儿往屋里走边说道:“走,屋里等着去,妈给你蒸菜窝窝吃。”
“又吃菜窝窝,”四弟听到妈妈说还是吃野菜窝窝,心里就不悦了,他颓唐地说道:“妈,我不想吃野菜窝窝了,能不能换点儿别的吃呀?”
“换点儿别的吃,”妈妈反诘着说道:“咱们家有野菜窝窝吃就不错了,有的人家连野菜窝窝都吃不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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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听了妈妈和四儿的对话,他接着无奈地说道:“野菜还算不错的呢,现在连榆树叶、榆树皮都让人们弄回家吃去了。”
四弟被妈妈连拖带拽地拉着进屋去了,爸爸看到了这个情景,他思忖着说道:“这回再上班儿喽,我就豁出去了,等领导们下班儿了之后,我就找机会到外轮上边儿去捡吃的。”
听到爸爸说出来这句话,我不解地朝着爸爸问道:“到外轮上边儿去捡吃的,轮船上边有啥吃的?”
爸爸认真且谨慎地回答道:“有时候船员们把他们吃剩下的面包、黄油和香肠送给我们,还有时候他们还把没吃过的东西也送给我们。他们知道中国人饿,没有东西吃,他们就把吃剩下的、要扔的饭菜都愿意送给我们,要不他们扔了也就扔了。可是领导们怕人家笑话我们,他们就专门盯着工人们,不让我们要、或是捡人家扔的东西。”
“嗯,”我明白了爸爸说的话,可还是极为遗憾地说道:“那些东西扔了多可惜呀。”
“我们最好上中班儿,”爸爸继续说道:“我们要是赶上上中班儿的时候,我们晚上10点多钟才下班儿,领导们下午4、5点钟儿一下班儿走了,我们这些抬煤的就可以上船上去,但是不能上国轮,国轮上边儿没有吃的,得上外轮,外轮的船员给吃的。”
“对了,”我疑疑惑惑的问道:“领导们为啥不让捡,那些都是好东西啊?”
爸爸接着解释道:“领导们怕让外国人笑话咱们中国人穷,脸上不好看,所以才看着工人们,不让捡人家扔掉的垃圾的。可是,我们一般不上穷国船儿,穷国人不讲卫生,他们每个人都提着一个小桶,里边装着水,他们拉完屎,不用纸擦屁股,是用手去抹,完了用小桶里边装着的水一涮,就算完了,他们人脏。”
我点着头,还是不明不白地朝着爸爸问道:“爸,不是说外国人都穷吗,他们怎么还给中国人吃的呢?”
“你怎么知道外国人都穷呢,”爸爸下意识地问了我一句:“你又没有去码头干活,没有看见过外国人?”
“我在少年报上看见的,”我极其认认真真地回答着爸爸的问话:“报纸上说外国的孩子,还有台湾的小孩儿,他们都吃不饱、穿不暖的,他们还到垃圾箱捡东西吃呢。”
爸爸听了我的这个回答,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作答,只是进了屋,准备去吃不是饭的饭去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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