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浴血奋战为的是什么(1 / 1)
抓获宇文林青后,全戎并未向女皇秦峻汇报这一战果,而是通过中间人,通知了鲜卑方面,拓跋力那边也第一时间做出了答复。问题在于,两个人的想法差别太多,以至于霍慎行不得不跑到秦晚视察的现场通知全戎。全戎的想法是,与此前处理鲜卑战俘的方法相同,换人回来——把公孙姐妹一家换回来,彻底解决霍慎行的心病。当然,全戎还有更深层次的考虑:鲜卑人内部从来不是铁板一块,其他部族对拓跋部早就心存不满,如果能通过宇文林青联系上宇文部这样实力不凡的部族,那自然再好不过。但拓跋力的态度非常坚决:全戎你有本事就把宇文林青杀了吧,反正我不会放人。
颇感棘手的全戎请护送秦晚来朔方的太史信一同商议,但后者也是一头糨糊,太史信来朔方就是来散心的,哪有心思为别人解困。
为感谢女皇秦峻对赵紫雁乃至她整个苗族部落的恩典,族长阿芸携女儿赵紫雁、女婿阿益(就是石头的意思)赴帝都参见陛下。为了表示对功臣家眷和对南方部族的恩典,秦峻破格在金銮殿接见了阿芸母女并大加封赏。
阿芸上次来帝都已是多年之前,因此这次谢过女皇恩典之后她便去拜会老朋友——太史德。太史德两口见到阿芸和她的女儿女婿,又惊又喜,嘘寒问暖之余,主动提出一起去太史信府上看看。
守门卫兵见到太史信的父母,没有通报就直接放行,赵紫雁一行也得以直接进入内院——太史信练武的地方。太史信的府邸相当大,内院的演武场占据了绝大部分面积,在这里,太史信不仅能够练习擒拿格斗,还能练习骑射。
当赵紫雁的母亲阿芸看到太史信时,他正抱着长枪在地上打滚,不断躲避几个骑兵的攻击。按照太史信事先的吩咐,那几个骑兵也是使出了全力,刀枪紧跟在太史信身后。
太史信的母亲看到如此惊险的一幕,连忙上前,被面无表情的卫兵拦住。
阿芸看着太史信,目光中都流露出复杂的神情,震惊、怜悯、悲哀还有别的什么……
地上的太史信抽出身来,一下将一个骑兵打下马,跳上对方的战马,长枪冲另外几个骑兵一扫,那几个人就都落马了。
场边一个俊秀的青年将军(禁卫军的赵烨)打开一个鸟笼,把十几只鸽子赶上天空。太史信骑着马跑了两圈,拉弓搭箭,将鸽子一一“击落”,一只鸽子正好落到了赵紫雁面前。
赵紫雁俯下身,看着眼前的鸽子。太史信开弓的力度极大,飞箭直接把鸽子的身体贯穿,殷红的箭头和箭杆穿出到了外边,只剩下箭尾卡在鸽子的身体里。鸽子的羽毛已经被血染红,巨大的痛苦让它一下一下抽搐着。赵紫雁轻轻抚摸鸽子的脑袋,试图减轻它的痛楚。
赵紫雁的丈夫阿益则被眼前的一幕震惊,呆在原地。
演武场那边,操练完毕的太史信已换好了衣服,他阔步走来,看见父母来了,快跑两步过来打招呼:“爹,娘。”
太史德点点头:“看看谁来了。”
太史信看见阿芸,倒身下拜:“见过伯母!”
被这样称呼,阿芸有点不习惯,她把太史信拽起来:“说好的不许叫伯母,你忘啦?”
太史德夫妇和阿芸都是老朋友,知道她一向古灵精怪,虽然如今年岁不小,但仍留下了两分少女时代的俏皮。
太史信走到赵紫雁夫妇面前:“未能远迎,恕罪恕罪。”
赵紫雁看着眼前的男人,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些日子没见,太史信的脸上青葱褪去,却没有增添多少风霜之色,倒是身形更加英挺,举手投足之间更显得大气。赵紫雁并没有看过霍慎行组织编发全国的《天下消息》,否则她就会知道,在她重回大理定居、成亲,在苍山洱海之畔与她的阿益哥你侬我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时候,太史信已经作为帝国的一颗将星冉冉升起。
赵紫雁的丈夫阿益也没话说,他不认识太史信,也不知道太史信和赵紫雁曾经的情谊,只是刚才看到的那一幕让这个老实巴交的苗族小伙骇然。
“我还有事进宫,先失陪了,赵烨麻烦你帮我招呼一下,那几个禁卫军的弟兄晚上也在我这里吃饭,可别让他们走了啊。”太史信说完,从容地冲来客施礼,转身离去。
次日,女皇秦峻便下旨,派沁河公主、御史大夫秦晚赴朔方抚恤孤儿,龙骧将军太史信率部分禁卫军护卫。女皇这道圣旨下得如此果断以至于仓促,不得不让人思索太史信在其中到底起了什么作用。
当然,太史信后来在编修帝国史书的时候,只是记录了沁河公主去朔方这件事,丝毫没有提及细节,没有说明秦晚和宇文林青在朔方见面,更没有记录下他到了朔方之后发生的小插曲。
这个小插曲就是尾随太史信而来的阿芸。
趁着秦晚和宇文林青见面的功夫,原本担当护卫的太史信也偷了个懒,跑到朔方的一个小酒馆儿里独酌。这是霍慎行推荐的馆子,地方清净,烤肉分量十足且价钱实惠,虽然没有好酒,但太史信自备的陈酿很好地弥补了这一点。围着炭盆吃烤肉,喝着小酒看窗外飘落的雪花,太史信倒也自得其乐,心头的阴霾暂时可以放到一边了。
“我能坐这儿嘛?”一个悦耳的女声响起,太史信回头,赵紫雁的母亲阿芸一袭深色皮裘,笑吟吟地看着他。太史信连忙在一个小凳子上使劲擦了几下,放到对方身边。
阿芸坐下,说:“我来这儿是有几句话要跟你说,紫雁他们没有来。”
太史信点头。
阿芸看着太史信,轻轻地说:“我告诉你紫雁为什么嫁给了别人。”
太史信把一串烤好的羊肉递了过去:“味道不错,尝尝吧。”
阿芸没有接:“不想听?”
太史信拔出匕首,把竹签上的烤肉切成小块放在碟子里递过去:“她这样做,肯定事出有因。但不管如何,木已成舟,我怪她或者不怪她又有什么用?我有太多比顾影自怜更要紧的事儿要做了。”
阿芸尝了一块烤肉:“好吃。”
太史信憨憨地一笑。
阿芸看着窗外飘飞的雪花,仿佛在自说自话:“很久很久以前,也有个人烤肉给我吃,只要我喜欢,他就好开心好开心,也会傻乎乎地笑。”
太史信知道现在什么都不用说,只管认真听着就行。
阿芸脸上露出暖暖的笑容:“后来,那个人和我成亲了,他像原先一样宠着我,我们还有了自己的孩子……”
太史信轻轻点头。
阿芸的目光一下子黯淡下来:“可他最后一次出征,再也没有回来……”
太史信知道阿芸说的是飞龙将军赵云逍,他“霍”地起身,表示敬重。
阿芸连忙扶着太史信的肩膀,让他坐下:“我已然如此,不想让紫雁也这样。”
太史信没说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按照主流的价值观,有几个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有出息,有几个女子不想自己的夫君封侯拜将?然而阿芸和赵紫雁这对母女却属于这“少数人”之列。当然,从人性的角度,像阿芸这样经历过生离死别,自然会发觉封侯拜将不如合家团圆,只是太史信心中隐隐有个声音在提醒他:“不,你浴血沙场不仅仅是为了立功受奖,还要更重要的原因。”
太史信看着窗外飘忽的雪花,陷入了沉思,他想起了在南蛮之地与安南交界地区的一幕幕:一名汉军的士兵倒在了新汉帝国无偿帮安南修筑的“中安友谊桥”上——“无私的友谊与慷慨的援助,换来的是血和泪”;安南母猴子背着背篓去汉军驻地寻求帮助,趁人不备就突施毒手,连用的兵器都是新汉帝国援助的;有一次安南猴子偷袭了汉军的一个医馆,残杀全部汉军伤员,将照顾伤员的女孩子们极尽凌22辱之后折磨杀害(详情请参阅对越自卫反击战中相应记载),秦道士闻讯赶到之时却为时已晚,怒火攻心的他将牙咬出了血。为了报仇,秦道士硬在满是蚂蝗的水池里躲了一整天,随后跳出来用手指戳进了那个猴子将军的脖子,另外几个猴子护卫也全部被他消灭。“我们为什么要消灭猴子?为了让天底下恩将仇报的杂种们明白它们的下场,为了还那些因为热心而遇害的人们一个公道,为了保证祖宗用血汗换来的土地不在我们手里丢掉!”秦道士的怒吼至今仍在太史信耳边回响。
阿芸看着太史信忽然眼中精光暴起,随后又恢复了平静,不知他心中所想,只是隐隐猜到,此是必定与秦道士有关,欲言又止:“你跟着你师父,固然前程似锦,但恐怕……”
太史信温柔地看着阿芸:“您好意提醒,我铭记在心,但倘若人人不当兵,鲜卑铁骑南下之时,谁来保护老弱妇孺,安南猴子烧杀掳掠之日,有多少人要遭殃,倭寇登岸之后,那尸山血海,又是什么样的光景?”
阿芸怔怔地看着太史信,长叹了一声,不再说话。躲在门后偷听的秦道士,默默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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