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0(1 / 2)
距离“纵火案”已经过去整整五十天,但舆情的沸腾程度却只增不减,向冉坐在黑色汽车的后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这三年来,她接过大大小小世态各异的案子,而这些庭审案的难度和残酷程度,也一件比一件恶劣且引人注目。
丈夫婚内家暴致妻子死亡案,男老师强**女案,儿童性侵案。
但这次的案件,她是压力最大的。
这不但是极其恶劣的杀妻杀儿骗保案件,就连她自己的朋友也是案件其中之一的证人。
虽然手握法律,但她第一次因为与邪恶如此近距离而感到不安。
亦或者是。
后怕。
唐清让的声音从手中的电话传了出来,“阿冉,不论今天庭审结果如何,最重要的,是要将他的罪行公布于众。”
法律无法惩罚的罪恶。
群众的键盘可以。
车窗外闪耀着闪光灯,记者的话筒仿佛要隔着玻璃伸了进来,还有些激烈的,怕抢不到头条的,猛力地拍这车窗玻璃。
像吃人的猛兽。
宋磊握了握她的手,坚定的眼神算是鼓励她的力量。
开审前三天,检控方将“谋杀罪”修改成了“非预谋性”的“非法杀人”。
这样一来,只要证明被告人周戚点了那把火,即使没有其他铁证如山的凭据,照样可以证明她对三位死者的死是有恶意,有预谋的。
与此同时,向冉也向法院提交了一份新的证据—有关周戚患有精神分裂的确诊单,如此,即便可以认定周戚是故意杀人,她最后的归宿也只是精神病院。
她想,这也许就是林彬会选中她来做这个替罪羊的原因。
此举再次造成网友的激烈讨论,将向冉评价为“与罪恶站在同一战线的恶魔”,一时间,各式各样的普法视频都冒了出来,一次又一次地提醒大众这已经是一场敲定胜局的审判。
为首的车上坐着唐清让和沈孛,开车的是李叔,向冉和宋磊紧跟其后,最后一辆车上的是言逸。
三辆车在法院门口短暂停留了几分钟,向冉挂掉手里的电话,靠在宋磊的肩膀上闭上了眼睛,算作最后的养养神。
沈孛示意李叔把车开进法院,后面的车子自觉地跟了上来,言逸打动方向盘,看着那些为了争抢头条新闻挤破脑袋的记者们拍着车窗跟着跑了起来。
“真是他妈的一群疯子。”他低骂一声。
向冉进场时,旁听席上已经坐满了人,最扎眼的三个人是沈孛,唐清让和言逸。
三人坐在一排,身穿统一的黑色外套,胸口的口袋插着一朵白色玫瑰,怎么看,都像是来吊唁死者的。
坐到座位上,向冉向法官提出诉求,为了考虑到周戚的精神状况并不稳定,她要求将纵火案与骗保案一庭审理,以保庭审的最大准确性。
卫迤一早就答应了唐清让的安排,朝赵泽点了点头,示意他没问题。
法官敲了敲法槌,全场噤声,起立,在宣誓完之后,原告林彬和被告马戚同时登场,卫迤按照问询流程先向被告提问。
“你叫什么名字?”作为今天的第一个问题,这有些简单了。
“周戚。”她的装束于大众刻板印象中的精神分裂患者大相径庭,文艺优雅的淡粉色长裙,油亮的直发,面容姣好,声线清亮。
怎么看,都像是一个文质彬彬的小姑娘。
“请问你是否愿意告诉我们你另外一个人格的名字?”
“不愿意。”
此话一出,旁听席上的人面面相觑。
这个问题也并不重要,卫迤换了个方向,“据我所知,在开始庭审之前,你曾经做过5次精神鉴定是吗?”
“是的。”
“那你认为鉴定结果是否符合你的真实情况?”
“符合。”
她的话很简练,基本都每个答案都控制在五个字以内。
这让卫迤很难办。
“我们在走访中了解到,从你小学开始,你的身边就有一个比你大两岁的姐姐一直陪着你,和你一起上学放学,还和你考上了同一所大学,请问情况是否属实?”
“属实。”
卫迤凝视了她一眼,收回眼神,准备将证据拿出来,加以佐证。
周戚在这个时候将头低了半寸,靠近话筒,用全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的声音娓娓道来,“这个人叫做周孀,是我的亲姐姐,与我一同长大,包括考上同一所大学,都是真的。
“同时,我相信鉴定结果无误,因为我根本就没有第二人格,只是普通的精神分裂。而精神分裂不仅不会产生第二人格,它只会让人情绪暴躁,加上产生幻想的症状而已。”
带有不少逻辑转折词的话术,这是唐清让的口吻。
卫迤一怔,愣在了原地,他以为周戚会是一个软弱胆小的女人,甚至已经做好了要把她逼入死巷,让她哑口无言。
旁听席上的人小声议论起来,大概是第一次这么清晰地了解到精神分裂不会生成第二人格,震撼,但更得好像是兴奋。
而周戚却在说完这几句话后,不动声色地往向冉的方向看了一眼,又悄悄地收回了眼神,靠在了椅背上。
卫迤跟着她的动作看向冷静自若的向冉,不愧是唐清让找的人,实力非凡。
他原以为这些天愈演愈烈的辱骂和无脑攻击会让向冉乱了阵脚,再不济,也会影响到她在庭审现场的发挥,可她只是淡淡的审视着现场的一切。
好像就算此刻天塌了,也无法影响到她的决策。
“周戚,你是否觉得你的精神状况十分危险?”
“请检方给出证据。”
卫迤面色一冷,她知道周戚的这句话是向冉教的。
从这个时候开始,他的对手不是周戚了,而是向冉的另一个分身。
“你因为无法控制自己的精神状况,幻想朱晓柔将会对你造成威胁,最终涉嫌纵火导致原告林彬妻女三人死亡的事实。”
旁听席以及法院直播平台上的观众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都沸腾了,这是他们第一次亲眼看到这么冷静的精神分裂患者。
其震撼程度不亚于进入了一场影视剧的拍摄现场。
周戚再次看了向冉一眼,显然,这个问题在她的意料之内,并且是第一顺位。
周戚声音平平,“原告律师现在是认为我的第二人格十分危险,所以才杀害了朱晓柔以及她的两个女儿,还是认为我杀害了朱晓柔以及她的两个女儿所以才十分危险?”
旁听席上的人顿时听糊涂了,反复品味了几次才把这句话里的逻辑关系捋清楚。
看他没反应,周戚继续说道,“原告律师现在的一切指控都来源于一场假设论,在以我为凶手的假设下,将所得证据和线索全部套用,然后认为这就是事实的真相。
但我也希望原告律师可以拿出在过去的二十年里,我曾因为我的病情伤人的证据,不然有关与“我的病情会伤到他人的推论”是无法成立的。”
“假设论证”,不仅适用于庭审。
更适用于现实生活。
无数鸡毛蒜皮的小事,都因为对他人的猜疑,再加上无数整的论据,最后发展成一桩又一桩的惨案。
卫迤准确地掉进了向冉的圈套,在开庭时,所有的观众兴致最高的时候冷漠应对,却又在无法辩白的问题下起死回生。
向冉给所有人上演了一出爽文戏码。
然而这仅仅只是个开端。
“现在我想反驳原告律师的假设论证,请问卫律师,您的想法和我一致吗?”
卫迤无话可说,只得应和,“一致。”
虽然都已经是再三排练过的问题,但直到刚才的那一幕结束,向冉才在心里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法庭上一片静谧,唐清让紧张的手攥成一个拳头,放在膝盖上。
卫迤继续着自己的节奏,“原告家中失火的时候,你在哪里?”
“我在沙发上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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