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7 东市小肆(1 / 1)
大火无尽地燃烧着,灰烬在热浪中翻滚,它似乎想要马上启程,往山外飘去。
谷燕兮伏在大哥身上哭得断气......
而阿蓝啊,那个“孽种”之子,那个生来便丧父丧母的孩子,那个守着奶奶在寨外生活了将近十年的孩子......
穆蓝呆坐在暗河之岸,仿佛已然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
谷燕兮肿着双眼,将穆阿婆的骨灰捆上肩,紧紧抱在怀中,黑布蒙上了他们的眼睛。
等到终于坐上离开巴县的马车时,一行五人才如获新生。谷燕兮堪堪回神,“......大哥,李婶婶呢?”
谷鹤兮沉默,身心俱疲,“......这是她的遗物。”
一只粗糙的兰花木簪,簪尖是深深的朱红,谷燕兮颤抖着唇,已无力追问。
马车缓缓向西驶去,在路面压下一个又一个脚印,两侧青山依旧。风斜细细入阡陌,肝肠寸断谁家?
......
西越山脉绵延,少有低洼之处,越宁县犹如一座石狮,牢牢地盘踞在越水之畔。城墙虽为夯筑,但为抵挡夏季多雨时的山石泥流,内外皆用石垒固,墙体厚三高九,每隔七尺五寸便栽永定柱、夜叉木各两根,又因是边疆州府,在城东、西处筑有瓮城,一应标准,皆按汉家建制。无战时,瓮城皆闭,开南、北城门供百姓进出。
谷粲兮迫不及待地想去见识见识瓮城的模样,不听卫瑾和劝,最后,便只能在厚实、关合的东城门后垂头丧气,摸了摸瘪瘪的肚子,哎,还是跟上三姐与卫大哥的脚步吧。
街道很干净、宽敞,这是谷善兮对越宁县最初的印象。卫七带着他们穿过垣墙阓门,进入东市。市内街道纵横相交,最中心处建有市楼,为市正、啬夫与市吏等人的治所,有旗立于上,内悬大鼓,击鼓而闭市。
谷善兮一行人在里头转悠,目不暇接。在卖吃食的列肆里,有滨州的酸粉、鲜粥,有盘州的鱼丸、毛州的摊饼,甚至还有裕州油面和中州的甜糕......这些,都是两姐弟没有见过的。
他们在一家油面小肆坐下,还要了两罐裕州花酱。许是见着北方来的卫瑾和了,老掌柜笑眯眯地,赠了他们三块大锅贴。
“老人家,您这锅贴还是北方味道。”卫瑾和沾着花酱,三下两下就将一块大锅贴吃完。
老掌柜笑得更欢心,虽然花酱不是这么吃的,但,“怎么样?香吧?这还是我娘教给我媳妇的呢,在裕州都不一定吃得到。”
卫瑾和边吃边点头,“手艺真好,比我在中州吃到的好太多了。”
老掌柜心满意足,心里感叹,那哪儿能比呢,人家卖的是货物,我们这儿,卖的都是故乡味道。
“哎,孙爷爷,您来越州多久了?”
孙掌柜在炉火边不停忙活,背上的衣衫湿了,但嘴上舍不得停下,“这话儿问错啦,我就是在越州出生的,爹来戍边,没成想,朝廷将军士的妻儿家眷一块送来了,后来,我大哥去南定顶了爹的位置,我就和媳妇儿在城里开了这家小肆,一干,就是四十年啊。”
“那您孩子呢?一大把年纪了,干嘛不歇着,这活儿多累人啊。”
提到这儿,孙掌柜的脸上满是自豪,“你不懂,大伙儿都吃贯我做的了,你啊,只要在东市打听谁家的油面好,保准儿都说孙家的。”但想到儿子,“......我家那混不吝的小子啊,就愿意往外跑,老是进山里找药材,哎不提不提......”
“山里好哇,那些个药材多珍贵,孙叔叔一定是想赚大银子孝敬您呢。”
谷善兮抬头看了卫瑾和一眼。这人可真会聊天。
别说,孙掌柜听了高兴,“哎哟,什么孝敬不孝敬,他啊,就是扶不上墙的烂泥......不过我的孙子好,不像他爹,还是个读书人呢......”
“读书人更好了,没准儿能在咱们州牧大人的手下做事。”卫瑾和吃得欢,聊得更溜,仿佛与孙掌柜已相识许久。
“......州牧大人。哎呦,混个市吏就行了,他啊,没啥本事。”孙掌柜声音变小,大概是谦虚。
卫瑾和挑了个眉,“怎么会没本事呢?孙哥哥不是已经入县学了嘛。”这时候,县学皆是为培养州县属官而设。
孙掌柜爽朗一笑,“咱们家也不求他出息,平平安安就行。”
“那倒也是,和我爹娘一样,从小到大念叨着要我平平安安。”
“哈哈,这事儿啊,等你做爹娘了就知道了。”孙掌柜打趣他。
“我这儿就远着了,不过您家啊,说不定孙哥哥很快就给您牵回一个孙嫂嫂了。”卫瑾和还真是行,半大小子和个刚认识的老爷爷谈人家家里的孙媳妇。
孙掌柜一听,哈哈哈哈,那四世同堂还远吗?他掩住嘴咳了一声,话语都洋溢着期待,“儿孙自有儿孙福啊,就看他们自己的了。”
卫瑾和跟着一块儿笑,瞥见了谷善兮的眼神,不太明白她为啥一直盯着自己,咋了?
谷善兮的食欲好多了,面前的一碗面条吃得见底,还喝了一杯凉茶、一块酥糖,撑着脑袋听这两人一来一往,她摇摇头。
卫瑾和歪头,莫不是小爷刚刚的模样太英俊?
谷善兮若是听见他心底的这声疑问,一定直接转头。满嘴油渍的人,是如何有勇气问出这样的话的?可惜,她没听到。
卫瑾和笑嘻嘻地,吃完最后一碗面。
越宁的物价比巍县更高,谷善兮姐弟如今更是身无分文,只能靠着莫枭与卫瑾和。莫老头走之前,给谷善兮留了二十两银子,她分给谷粲兮五百文,又将十五两交给卫七,打算精打细算地花,毕竟,都不是自家的银子不是?
而且,此行一趟,她不仅将家中盥洗之物打包了来,还带上了足够姐弟两人的米和酸,更将这段日子里,自己与小弟所花的每一笔都记在了纸上。
卫瑾和站在鱼肆前,要抓狂了,“都说了,小爷有的是银子。”
“那也是你的,大哥赚钱不易,我们还要存钱北上,更要省吃俭用。”
“......”卫瑾和不是没有试过“先斩后奏”,那结果就是:一张饭桌上,被吃成了两顿饭,一顿大鱼大肉,一顿素菜白米加腌酸。一连数日,硬是把自己整出了负罪感。
“不是,到了越宁,咱总不能再去城外抓鱼吧?”
“我和谷粲兮吃这些就好了,你们买你们三人的就好。”她怀里抱着一把芸菜、一个大萝卜,几人住的院子里还挂着一块腌肉、一条腌鱼。
“......”卫瑾和叉着腰,啊!好想把这毒蝎子的脑袋敲开,怎么有好吃的白送她她都不吃?
谷粲兮舔舔嘴唇,依旧坚定地站在三姐这边。
“买!都给爷买!”不管了!小爷今天要打牙祭!
什么羊腿啦、河鱼啦,什么山鸡、海白菜啦,总之,大都是很费银子、很费配菜的食物,卫七领着人把东西放回宅子里。谷粲兮捏着袖口里的铜板,眨眨眼睛,“卫大哥,我想去书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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