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民与城堡居住权（1 / 1）

第二天，方响一行人抬着布依从下层来到了城堡内，出口在一处草坪上，天空中梵高的星月夜依旧在闪烁，草坪上一片幽绿，有风从左侧吹来，这座地下一千米深的庞然大物中竟然还有风力循环系统。

除了方响六人，红方还有两个存活，其中一个是罪犯，获得了赦免，重新成为下层的一员，另一个跟着他们走了上来，草地清新，空气怡人，微风吹拂他们的头发，他们在黑色的古堡里前行。

几个边城军带着他们走向他们为期两个月的房子。

大片大片的草坪上几个蒙古包扎根，蒙古包红色蓝色或是黄色的光朦朦胧胧，其中隐约的能看见有影子在拥抱缠绵，几个小朋友欢笑着从远处的小道上跑过。

他们的眼神清澈，隐约的有“象棋”、“主持人”的字眼从他们的口中传到方响的耳朵里。

方响抬着担架，担架上布依转头望着那些孩子，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们沿着路穿过了奇形怪状的小房子，穿过了工厂，穿过了树林，穿过了飞机跑道，走上了那条弯曲绵延的护城河，借着微光，方响看见了河中成群的鲤鱼，他们在纯木的桥上走过，远处摩天轮安静沉睡，边缘住宅区零零散散，再往里，就是古典主义的外滩万国建筑博览群。

狂欢的人群早已没了力气，这里的地面啤酒瓶与垃圾零落一地，伴随着的，还有些醉倒在街边的男人女人。

商店里琳琅满目，酒馆里一塌糊涂，他们在某一栋楼下驻足，房子两人一间，钱朵朵拉着王琦的手从地下出来后就没有放开过，前面一手提着一个担架的长发和光头猛男显然也是老相熟，担架里的女孩一路上不时地方响哥哥的叫唤，听的边城军们浑身鸡皮疙瘩。

那就剩下落在最后的男人了，一个边城军问方响：“你一个照顾她方便吗，要不你们三个一起住，也好有个照应。”

方响被叫的也有些不舒服，他不太明白这女人怎么如此会演戏，他也不知道这种情况该怎么接下去，索性闭嘴。

布依冷哼一声，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个边城军，边城军尴尬了一下回头对着最后一个人说：

“那你就一个人住吧。这是你们两个月的生活费，不出去打工也能过活了，打工的话说不定可以买到些贵重的东西，这一趟不容易，虽然你们都是些乡下人，虽然我也讨厌与你们接近，但事实就是，我们跟你们的出身一样，只是那些词汇太过寒酸，我们不愿意承认罢了。我们只能生活在城墙底下，过的虽然是人的日子，却也没有太大的尊严，他们确实把我们当人看，只不过是孙子，他们把我们当孙子看，把你们当畜生看，孙子得听话，明天就得全体出动，清理这些瓶瓶罐罐了。相比较而言，其实就是我们负责表层，你们负责表层之下的全部，全都是为城里人服务罢了。那几个小孩子你们放心，大家虽然都在混吃等死，但是混吃等死的人往往没有太大的侵略性，除了那些孩子，还有其他的孩子送过来，估计是被从废土中拐进来的，那些孩子都会被好好对待的，等他们大了，即使记得在废土上的生活也不会承认的，所谓环境的力量，不是正常人能够抗拒的。”

“你们从未试图反抗过吗？”

“反抗？拿什么反抗，总共六个边城军聚集点，六个边城领袖等级一致，互相牵制，再说了我们只有步枪，子弹限量，重武器都在城卫手里，大家其实过得也还不错，有的是啤酒喝，据说边城军发的啤酒和香烟每个人是城卫的五倍，应该是想要麻醉我们吧，我们也乐在其中。”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根香烟点上，满脸写着“也还不错”的字样。

“那他们不怕我们闹事吗？”

布依继续问到。

“闹事的案例不是没有，但真的很少，少到我领队十年，也只是听说了三起案子，干嘛要闹事呢，闹事就给毙了，不闹事还能完整的享受这两个月，回去后总还有机会再上来的蛮，你们这次是运气好，听说了，你们几个都是狠人，想必在废土上也是有名的人物吧，但即使你们很强，正常情况下也不会活下来这么多的，能有三四个就了不得了。

你们应该感谢那个一炮轰掉主持人的家伙，这些城里人真的是越来越变态了，一般的对抗满足不了他们的激情了，之前出过一次加特林重机枪，这次又来了个最先进的单兵激光炮。这些家伙平时明明看起来很正常。”

一个士兵从商店里买了些啤酒饮料回来，领头的让大家坐下，还有十几分钟城堡就将再次运行，破水而出了，天外光已经过去，现在应该是早晨十点，他打开手机看了看：

“今天天气不错。”

方响从未喝过这种黑色的带汽的水，看起来像是掺了毒，喝起来确是满满的爽敢。

领头的笑道：“肥宅快乐水，没喝过吧乡下人。”

“肥宅？”

“是啊，肥宅专属，也得有七百多年的历史了吧。”

“喝了它会变成肥宅吗？”

“当然，而且是最幸福的肥宅。”

方响默默地把瓶盖盖好，在饮料堆里翻找其他的水。

布依忍不住笑了出声，伤口被牵扯到了，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她觉得面前的大男孩甚是可爱，自从自己给他灌输了不少让他觉得有用的知识后，这个谁都不鸟的大男孩开始注意别人的话了，他从未受过教育，对世界的理解仅限于自以为是的认知，关键是身边的人都这样，他们也从未感觉有什么不对的，突然的打击加上世界观翻天覆地的变化，在这时候他明白了知识的重要性，并且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里生活，从而变得有些畏手畏脚了。

布依突然心疼起来，心疼方响和每一位废土居民，这座壮丽的城堡封闭了他们获得知识的权限，让书籍变成了乡下人眼中的妖邪之物，凡是看见必将销毁。

世界是从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她轻声对着这个过来询问自己有没有事的大男孩说：“喝吧，放心的喝。”

“原来是个妻管严。”

几个士兵哈哈大笑，他们中最小的也快三十了，看着眼前的一幕想当然的认为之前盖上了瓶盖是怕女朋友生气。

古时候有人说人的悲欢各不相同，一点也没错，世界都不同，悲欢怎么会相同，布依看着被妻管严这三个字呛到，一口可乐喷在王连脸上的方响，这家伙硬撑着看起来什么事都没有，但生活中细微的变化瞒不过布依的眼睛，他的桀骜不驯，在不知何时只剩下那一坨乱糟糟的头发了。

钱朵朵帮王琦擦脸的时候，大地再次震动，远处的灯光熄灭，天空中梵高的星月夜隐退，世界陷入一片黑暗，他们在海平面以下一千米处上升。

“上升就上升呗，干嘛非要关灯。”

“这是一种仪式感，你们这些乡下人是不会懂的。”

“仪式感是什么意思？”

方响问到。

“仪式感就是人们表达内心情感最直接的方式，古童话故事《小王子》里面说仪式感就是使某一天或者某一刻与其他日子或时刻不同，是表达内心，纪念这一刻意思，没有具体作用。”

没用，懂了。

方响在黑暗里咕嘟咕嘟，一瓶肥宅快乐水便见了底。

约莫七分钟后，上升停止，黑暗的世界里，突然照进了一束光，那束光在城堡的正上空，东方明珠的头顶，那里一块磁力合金被消磁了，向着大地坠落。途经东方明珠的太空舱部位时，突然被一股力量牵引着没入了舱内，太空舱里有磁力合金开启了磁性。光透过这片天地唯一的洞口撒向人间，城堡内人们的视线交错汇集，最后都停留在了那一点上。

光芒突然增大了，城墙活了过来，黑色的磁力合金沿着圆弧形的墙壁翻滚着向四周落去，如同巨石滚落大山，速度越来越快，范围也越来越大，从城堡里看去，就像是黑色的天穹在光里融化，笼罩大地的盖子渐渐消散，露出了天空原本的样子，方响在片刻的炫目后，再次见到了白云蓝天。

“果真是个好天气。”布依轻声说到。

两分钟的时间里，这座城堡卸下了雄厚的伪装，又一次变成海中岛屿。东方明珠的塔尖反射着太阳，亮的刺眼，围绕着它的三座大厦在阳光下依旧冰冷，仿佛遥不可及。

远处边城军们影影绰绰，他们将在几个小时内从四面八方向里完成对城堡的第一遍清扫，在一天之内完成对城堡的全面清扫，那些室内的乱遭景象，会有简单的居家机器人帮忙，之后主人也得伸出手，做一个最后的整理。

方响他们被安排进入了房间，几个边城军告知他们在下一次城堡下沉时在他们坐下休息的地方集合，随后就加入了清扫大队。

方响看着洁净的房间，看着那些电视电脑、空调电饭煲愣愣出神。他们的房间很简单，木质的地板，水泥墙壁，居家吊灯与几颗盆景，普普通通，是啊，普普通通，普普通通的人间，普普通通的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