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杨怀义的选择(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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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怀义静静地看着自己的父亲,眼神里流露出些许温柔的神情,低声说:“爸,你不该来这里。你和妈还好吧?都是我不好,让你们担心了。”杨天赐眼含热泪,隔着桌子伸出手来,想要抓住儿子的手,杨怀义并没有回应,他的手安静放在腿上,隐藏在桌子下面,他不想把自己的手展示在父亲面前,因为他的十个手指头已经被折磨得不成样子,有的被老虎钳夹碎,有的被竹签插得血肉模糊。

“怀义啊,你为什么不写那个悔过书呀!你为什么要受这种罪啊!”杨天赐嘶哑着声音问道。

“爸,对不起,那不是儿子要走的路,我不能背判我的信仰,违背我的誓言,成为一个被组织唾弃的叛徒。我没有什么要悔过的!”杨怀义平静地回答道,手指上的剧痛还是让他忍不住地抽搐了一下。

“你在胡说些什么呀,你只是个学生娃,你又不是啥子共产党。”杨天赐忍着悲伤,耐心地劝说着。

“不,我已经是一名光荣的共产党预备党员了,再有半年我就能成为一名正式党员了。我在想,这次被捕也许就是对我革命信念的考验,只有经历了这样的考验,我才有资格说自己是一名真正的共产党员。”

杨天赐悲哀地摇摇头:“不晓得共产党给你灌了啥子迷魂汤,你就一门心思想变成共产党。当共产党对你有啥子好处嘛,那是要杀头的。”

“爸,我想要成为一名共产党员,并不是想得到什么好处,我只是想实现自己的理想,就是让天下的劳苦大众不再受伤害,不再被压迫,让他们过上幸福美好的日子,我说的这些,也许你现在并不理解,等将来我们的理想实现了,你就会明白的。”

“我不懂你说的这些啥子理想,啥子信仰,我只晓得你是我儿子,你妈妈在家为你的事伤心得要死。你就是不为自己着想,总要为我们这些老的着想吧。你说你要是出了事,我咋回去给你妈妈交代啊!我只想你能平平安安,好好地活着。”

杨怀义看着眼前的父亲,轻言细语地安慰道:“这些我都想过,虽然我可能会牺牲,但我觉得为自己的理想而牺牲,这样的牺牲是值得的。自古忠孝不能两全,我要忠于自己的事业,忠于党,就只有对不起你们两位老人家了,请恕儿子不孝,以后恐怕不能在你们二老跟前尽孝了。”说罢,杨怀义从椅子上溜了下来,双膝跪地,重重地给杨天赐磕了一个头。

杨天赐顾不得章文昭的警告,起身绕过桌子,来到杨怀义的面前,一把把杨怀义从地上拉了起来,连声说:“不至于,不至于。”等把杨怀义扶到椅子上重新坐好后,杨天赐对他说道:“章科长还是个很对的一个人,愿意帮咱们的忙,你就先答应他写悔过书,他说,只要写了悔过书就可以把你放了,有啥子等咱们出去后再说。人要是没了,再说那些理想啊,信仰啊又有什么意义呢?先把命保住才是最重要的。”

杨怀义轻蔑地一笑:“章文昭?他也算是好人,那天下就没有好人了,他就是个侩子手,他的双手沾满了我们同志的鲜血,这笔账,将来我们一定会和他清算的。他让你来劝我,无非是想利用你拿亲情来打动我,我敢肯定,就算是我写了这份悔过书,他也不会就这么放过我,他一定会拿着这份悔过书当作我的把柄,逼迫我把一起参加培训的同志交出来,好实现他抓人立功,升官受赏的梦想。呸!这个狗特务,让他趁早死了这条心,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他如愿的。”

门外的章文昭听得明白,心知自己一箭双雕的打算不可能实现了,忍不住推门冲了进来,狞笑着地对杨怀义说:“既然你那么想死,我就成全你。”回头冲着门口的林组长喊道:“把这个共产党顽固分子立刻带回看守所。”

林组长带着他的组员冲了进来,一把将杨怀义从椅子上拉了起来,推着就要往门外走。杨天赐突然想起什么,上前一手抓住杨怀义的衣服,一手从兜里掏出一张手绢递给他,说:“等等,怀义,玉兰让我把这个交给你,说是她亲手绣的,她说她会一直等着你的。怀义啊,你再好好想想,就算是为了爸妈还有玉兰,爸求你了。”

怀义听到玉兰的名字,奋力睁开眼,伸手接过手绢,接过手绢的一瞬间,杨天赐看到了他那破碎变形的手,心里一紧,失声喊道:“你的手怎么这样了?”章文昭抓过杨怀义手上的手娟,细细地看了一回,没发现什么异常的,便把手绢丢回给杨怀义,杨怀义把它紧紧地攥在手心里。

章文昭冲林组长偏了下头,林组长和手下押着杨怀义离去了。杨天赐感觉像天都要塌下来一样,红着眼绝望地对章文昭说:“章科长,这下可怎么办呢?我儿子是不是没有救了?”

章文昭撇了撇嘴:“不是我不帮忙,我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把你带进来见他,你都看到了,他不听劝,我还能有啥子办法呢?”

杨天赐拉着他说道:“章科长,我求你个事,请看在那三十条小黄鱼的份上,不要再让人折磨我儿子了,你看他都被整成那副模样了,我谢谢你了。”

章文昭听到三十条小黄鱼,愣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对杨天赐说:“好说,我一会儿就给那边的兄弟打声招呼,喊他们好生对待你儿子。”说着顺手把讯问室的门关上,又对杨天赐嘱咐了一遍:“先跟我出去再说,在楼里不要讲话。”

章文昭带着杨天赐出了保密局的大门,远远地看见刘文雄站在街对面的茶铺里招手,便和杨天赐一起过了街。

刘文雄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杨天赐,扭头用疑惑的目光看向章文昭,章文昭微微摇了摇头,低声对他说:“刘爷,咱们那边去说两句。”说罢,抬脚进了茶铺,往里面的雅间走去,刘文雄不明所以地看了眼杨天赐,转身急忙跟了进去。

“怎么样了?没说好?”一进门,刘文雄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章文昭叹了口气说:”没有,那人死硬得很,他爸没能劝得了他。”刘文雄急了,说:“那可如何是好?这事儿就这么黄了?”

章文昭看着刘文雄双手一摊说道:“是啊,可不就黄了,我早跟你们说过,没有悔过书,其它的都是白搭。这次我算是没辙了,能想的办法都想了。对了,你跟他提过没有,先前给的钱都用来打点关系了,事情办不成也不会退的。这事完全是他儿子自己不上道,我该做的都做了,要怪就怪他养了这么个好儿子。”

刘文雄点点头说:“我早跟他说过了,这事没办成,问题又不是出在章兄这边,即使办不成,他应该也没什么话说。”

章文昭看着刘文雄肥胖的脸,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刘爷,还有一件事麻烦你给我一个交代,我怎么听说杨天赐给的是三十根小黄鱼呢?我可是只收了二十根啊,你是知道的,这么大的事,不是我一个人能操办得了的,处里的同僚可都有份,这要是将来传出去,处里的同僚岂不认为我章某人吃了独食,我可不能背这口黑锅,呵呵。”

刘文雄一脸惊讶,尴尬得说不出话,脸皮涨红,愣了片刻,他面露笑容对章文昭说:“兄弟我也不能白帮忙啊,这世道,哪里有不花钱的交情,我不是也得落得点好处不是?你说呢?”

章文昭盯着刘文雄的眼睛,目光里闪过一丝凶光,冷笑着说;“可你这好处也落得太多了吧,比我这个干事的人还多,呵呵,胃口太大,吃得太多,就怕你受不了。”

刘文雄看着眼前这个目露凶光的家伙,猛然想起和自己打交道的这位章兄,可不是平日里和自己称兄道弟的那帮酒肉朋友,而是个心黑手辣的特务头子。虽然身处冬日的寒风中,刘文雄还是禁不住出了一身冷汗。

“呃,章兄,你看咱们俩这交道也打了好几回了,还不曾给章兄备份见面礼,是我考虑不周,明天中午我在荣乐园请客赔罪,略备薄礼,万望笑纳。”刘文雄说着,把右手伸出来,张开五指对着章文昭摇了摇。

章文昭笑了笑;“刘爷也是省城名流,能结识刘爷这样的豪杰,是我章某人的荣幸,那咱们明天中午不见不散,下午我还要当班,不能久留,告辞。”

章文昭和刘文雄一前一后从雅间走了出来,杨天赐眼巴巴地望着他:“章科长,求你再想想办法,一定要救救我儿子。”

章科长摇摇头,云淡风轻地说了句:“听天由命吧。”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刘文雄看向杨天赐的眼光不像以前那般友善,淡淡地说到:“这件事搞成如今这步田地,只能怪你儿子不上道,怪不得人家章科长。先回去吧,有机会我再找章科长商量一下,看有没有其他办法。今天就这样了,散了吧。”

刘文雄出门叫了辆车径直走了,茶铺里只剩下杨天赐和玉兰两个人。街面上刮起一阵寒风,顺着茶铺的门往里吹,杨天赐觉得从未有个的冷,他在椅子上哆嗦着,面色发青,目光呆滞,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玉兰同样心情沉重地坐在旁边,她不理解杨怀义的选择,明明可以活下来,他却选择自断生路。她心里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她觉得自己可能一辈子都不见到杨怀义了,她心里犹如有一柄重锤在反复地敲击,一直敲到她的心变成一地碎片。

她抬头望向窗外,街对面,一辆黑色的车从缓缓打开的大门里驶出,扬起一路的尘土,驶向远方。

囚车里,杨怀义带着手铐脚镣坐在一边,另一边则坐着两个腰间别着枪的黑衣人,神情专注地看着他。

杨怀义靠在车厢上,没有去看对面的人,他摊开伤痕累累累的手,低头看去,那张淡青色的手绢已经沾染上斑驳的血迹,但是依然能够清晰地看出上面绣了一串白色槐花和一朵盛开的玉兰花,槐花和玉兰花,这不就是怀义和玉兰吗?他猜到了这张手绢玉兰想要表达的意思。他闭上眼,不去理会对面黑衣人嘲讽的眼神。他静下心来,似乎感受不到身体的伤痛,脑子里只剩下往日里和玉兰在一起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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