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好无耻啊(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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漠北的白日来得晚,辰时天色方才大亮,周围的大帐里陆陆续续传来说话的声音,从轻微到嘈杂,直到若隐若现的肉香飘来。

莫锦夜里警惕,无法入眠。晨起便觉得头痛,眼下也是一片青黑,她无奈的揉了揉太阳穴,掀开被子下了床。

“莫姑娘,你起来了么?”一个温柔的女声在账外响起,莫锦把一根缠枝梅花银簪子插在头发里,扭头道:“起了,请进。”

来的是隔壁营帐的阿拉大婶,她是一个非常温和的人,四十多岁,肤色微黑,总是带着和善的笑容,与鹄迪女子泼辣大方的作风格格不入,让人无端觉得亲近。

阿拉大婶听到莫锦的回应,掀开帐帘走了进来。

“今日天气有些冷,我烧了热水给莫姑娘洗漱,待会儿去我家里吃早饭吧。”阿拉大婶笑眯眯的看着莫锦笑道。

莫锦赶紧接过水壶,笑着向阿拉大婶道谢:“多谢大婶,这些日子多亏有您了。”莫锦谢的诚心,若是没有这位大婶,她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头呢。

阿拉大婶拉过莫锦的手,笑着说:“谢什么,莫姑娘你人好,我觉得很投缘,只有你不嫌弃我们鹄迪粗鄙就好。”莫锦被掳来的这段日子,明眼里瞅着温和良善,话虽不多,却并没有惊慌失措,总是得体大方的样子,阿拉大婶对她很有好感,是以也是真心对她好的。

莫锦收拾好自己走出大帐时,已经有妇人端了木盆去往河畔浆洗衣物,见她出来,都爽朗的笑着向她打招呼,莫锦一一微笑回应了便进了阿拉大婶家的营帐。

“莫姑娘快来喝碗莲子百合粥,这还是去年我儿去中原带回来的,我看你昨晚似乎没睡好,我儿说这个最养人了,快来尝尝。”日光照进来,阿拉大婶抬头看到莫锦,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麻利的盛了一碗粥放在了毡桌上。

莫锦道了谢,便坐下静静喝粥,熟悉的味道由舌尖入喉,勾起了莫锦苦涩的回忆。

不知春寒和料峭这两个丫头怎么样了,主仆相处多年,春寒沉稳,不声不响却总是事事都想在前头,那些日子,莫锦烦闷,眼瞅着脸色也不见好,春寒便养成了晨起为莫锦熬上一碗浓浓的百合莲子粥,看着她喝下的习惯。料峭活泼,说话颠三倒四但忠心无比,莫家将莫锦遗弃那日,这丫头把头磕出了血,见莫家不为所动,竟闯进莫老太太的院子妄图劫持老太太。

想到这里,莫锦心里一痛,深深叹息,想起二人初来她身边时,恰好是严冬过后,万物即将复苏的春日,不巧,那一年竟是倒春寒,仍是冷得人直发抖。

管事婆子领着两人进院子时,她正坐在桌前练字,只看了一眼,不甚在意的问她们叫什么名字。

料峭口快,急急道:“我们没有名字,管事麽麽说了,来了小姐身边,还请小姐赐名儿。”

莫锦看她脆生生的样子,说话大珠小珠落玉盘一般清脆,忍不住便笑了,净了手走到窗前的暖炕上坐了,伸手推开窗户看了眼外面,温声道:“既如此,那我便给你二人起了名字吧,如今虽已入春,却依旧寒冷料峭,我瞧你是个机灵的,以后便唤料峭,你就叫春寒吧。”最后一句是对着跪在地上抿唇安静不语的春寒说的。

两个丫头磕头谢了恩,便被管事婆子带下去教规矩了。

莫锦低头又喝了一口粥,掩下心中酸涩。

阿拉大婶见莫锦眼底一闪而逝的愁绪,只当她是想家了,也不点破,随便扯些话题聊着,想以此分散她的注意力,莫锦知阿拉大婶的苦心,便偶尔回上一两句,但大多数都只微笑的安静听着。

两个人正聊着,忽然外面震天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疑惑涌进莫锦的眼睛,阿拉大婶笑道:“大概是我们王爷回来了!”

莫锦手指顿了顿,问:“赞王昨夜出去了?”

“听我儿说是莫扎山下出现了一股舜部的老弱病残,王爷知道后,要将他们带回来呢。说来也是可怜,虽然草原各部因为领地而长年征战,但也不过是为了各自能够获得更好的水源和牧地罢了。”阿拉大婶唏嘘不已,不过须臾又露出了自豪的笑容:“但是也只有咱们王爷能够带领我们更好的活下去,否则那舜部的今天就是我们的明天喽。”

鹄迪人对赞王的尊敬和信赖发自内心,毫不做作。

莫锦点点头,不再接话。那个人犹如草原上凶猛的狼,时而温柔时而凶猛,明明拥有杀伐果断的气度和草原人粗犷辽阔得内心,却又偏偏生了一幅素雅君子的模样,莫锦想起他,忍不住嘴角微抽。

“我们出去看看?”阿拉大婶拉起莫锦走出了营帐,莫锦本就是无可无不可,也不抗拒。

但直到舜部惨不忍睹的模样入了眼,莫锦才怔怔的感觉到草原人的艰难,老弱妇孺排成长长的队伍,每个人的身上几乎没有完整的衣服,褴褛凄惨,弱小的儿童瘦得皮包骨头,女人们眼神呆呆的毫无生机。

莫锦十六年的人生里,除却这两个月,几乎都是锦衣玉食的养着过来的,她从来不知道,原来人可以活得这样艰难。

生而无奈,谁的过错?

“莫姑娘!莫姑娘!”随着一阵不疾不徐的叫声,一人一骑打马而来。

莫锦迎着声音转身,就看到一脸柔和的宇文翰低头俯视着她,犹如两人第一次见面那样。

莫锦心中不适,眉头微微簇起,不动声色的往旁边挪开一步,好避过那直面的尴尬感觉。

鹄迪赞王微微一愣,似是也想起了那日的场景,遂抱歉一笑,翻身下了马。

莫锦任他与她并肩而立,看有鹄迪族的妇女们为舜部的老弱病残分发食物,远处鹄迪的勇士们已经在搭建新的营帐给这些舜部人居住了。

莫锦在心里暗暗为鹄迪赞王的办事效率叫了声好。

鹄迪赞王像是感觉到了莫锦的夸赞,脸上带着一丝得意:“我鹄迪占据着莫尔拉夫河畔,这里水草丰美,牛羊成群,我的族人生活无忧,”他顿了顿,接着道:“但我草原人仍有多数像舜部这些人一样居无定所,三餐不饱,我毕生所愿,便是要让我草原像你们中原一样富庶,路无饿死骨,顿顿有肉吃!”说到最后,鹄迪赞王的脸上已是豪情万丈,温热的阳光洒在他的俊逸的脸上,让人油然而生出几分信任来。

这样的壮志,总是能打动人心,草原是所有草原人的家,这里承载着他们的欢乐忧愁和世代生活留下来的精神信念,他们热爱它,就像雄鹰热爱蓝天,能够恣意遨游。

“赞王能有这样的雄心壮志,是草原人的福气。”莫锦从来没有像此时这般真心的夸赞过鹄迪赞王。

“哈哈,那是自然!”

莫锦:“……”真的,好无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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