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老鼠(1 / 1)
破旧的石屋,阴云笼罩的天空,凄厉的北风。
风渊离开前,他回望了一眼,那个来自云栖寨的男人,纸片一样单薄,这肃杀似要将他吞没,但他没有迟疑,转身而去,很快淹没在一片丹青色里。
楚越尘知道,这风来自画明河畔,硝烟渐起,他希望这消息能像风一样,迅速传到唤鱼池。
他想守住千陌的承诺,一群背井离乡人回家的夙愿,归来很难,却值得一试,叶落归根是澜洲上亘古不变的规律。
他流落归来,身边有岚汐的照顾,在云栖寨活得倒也洒脱,身体也逐渐调养到最佳状态,只是这翻山越岭,积劳成疾,让他苦不堪言。十三年前,形单影只,死亡于他而言并不可怕,却一直阴差阳错的活了下来;现在,他想活,命运却恶作剧似的,死神随时随地向他招手。
风渊走后,楚越尘开始逆风而行,脚底千斤,脑袋如万虫噬咬,这副身体正经历着最严峻的挑战。
风并不烈,他却感觉格外费劲,几乎快要晕厥,他看了眼云卷云舒的浓云,惆怅的想到,如果岚汐在身边那该多好。
视野模糊,他仿佛看到她一脸欣喜,迈着小步向他奔来,他张开手臂准备拥抱,顷刻,眼前的幻觉消失无踪,他脸上的笑容凝固,一切只是空想。
回去的路显得格外艰难,他不能停步,姐姐炬之等着他,岚汐等着他,三千云栖寨的村民等着他,像无形的枷锁,如沉重的包袱,落在他的肩膀。
一想到唤鱼池的悲剧,他就心急如焚。如果消息像风一样传回唤鱼池,如果顾秦能够阻挡来自烟城的十万精锐之师,如果云栖寨的三千村民有幸保住,一切只是如果,他担心,顾秦的三万将士很难与之抗衡。
宽敞的官道,风渊健步如飞,一心想着将消息带回唤鱼池,却不知被烟城的寻卫队发觉。
“发现了一只老鼠。”一名年轻的士卒锁定目标,并和队友制定了作战计划。
寻卫队一路跟随,不知过了多久,风渊觉察到异样,便钻进了官道旁的密林,那里树木杂生,用以藏身,作为分魂境药师,他制造了一片紫色毒障,冒进的士卒晕倒,另一些绕道继续追捕。
临近画明河畔时,一名士卒发出指令:“准备收网。”
二十多条人影飞至,将他围在剑阵之下,轮番攻击,他如困兽般左右突围,身体多处受伤,鲜红的血液顺着划破的青衫缓缓浸出,他强忍着疼痛,边回击边退守,做着垂死反抗。
一支箭羽,照面而过,分神时,四五柄利剑直指他的咽喉,风渊无奈的闭上双眼,等待着死神的降临。
“抓回去,交给国师审判吧。”
眼见着唤鱼池就在画明河的对岸,风渊却无能为力,他不知唤鱼池接下来的命运,也无暇自己的命运。
楚越尘坐在一方怪石上歇息,由远而近的杀意骤至,让他警醒起来,他屏息,听见身侧的树影晃动,他悄悄取出一排银针,猛然射出,那些沾着剧毒的银针以极快的速度飞去,发出嗖嗖的声音,数十人应声倒地,楚越尘跳进密林,奔逃起来,他身体疲惫,呼吸沉重,枝叶纷纷扑打着脸庞,他不管不顾的向前逃窜,后面人影穷追不舍。
他奔跑的速度越来越慢,而追击的人影凌空而起,利剑在手,四面横扫,一些枝叶簌簌坠落,一道人影跃至身前,剑未出鞘,楚越尘的银针已经将他封喉。他们机械的执行命令,纵然前方的战友倒下,他们依然无畏扑上去,这是作为军人的信条,三名士卒落在他的正前方,三枚银针飞射出去,一位士卒在倒地前回刺了一剑,正中楚越尘的右肩,他惨叫一声,跪倒在松针叶上。
“这些尊碑城的老鼠胆子可真不小,竟敢在烟城的地盘上乱窜。”一名士卒讥讽的说到。
“国师自有办法处置他们。”另外一名士卒上前踹了楚越尘一脚,其他士卒附和的大笑起来。
楚越尘被五花大绑着,拖往王都非烟郡,途中晕厥几次,烟城的士卒不予理睬,一根缰绳沿路拖行,衣裳磨破了,褴褛成无数的布条,背上血肉模糊,泥地上,草叶上血迹斑斑。
楚越尘痛得麻木了,他是被风渊摇醒的,他虚弱到极点,仿佛随时都会死去。
他们停在一座浅丘上,烟城的士卒正在喝酒吃肉,伴随着粗大的嗓门和狂野的笑声。楚越尘半眯着眼睛,他不管自己的安危,小心翼翼的问道:“消息传回去了吗?”
风渊的眼暗了一下,他羞愧的摇摇头,楚越尘咆哮道:“如果云栖寨的三千村民枉死,那都是你的错。”
一名满嘴是油的士卒喝令道:“吵什么吵?烦死人的老鼠。”
闻声,他们沉默下来,只剩烟城军卒的吞咽声。楚越尘不敢想象,唤鱼池会再经历一次血雨腥风,他让风渊先行,就是怕自己成了累赘,可是,他漏算了风渊会被烟城的寻卫队抓捕。
“我尽力了。”风渊轻声解释,他的失败,在于寡不敌众,如果只是三五人,他也许能侥幸脱身。
楚越尘叹息了一声,唤鱼池接下来只能听天由命了。
回王都非烟郡的途中下起了倾盆大雨,路上积水横流,雨似珠帘滑落,溅起朵朵水花,他们被淋得睁不开眼,浑身湿漉漉的。楚越尘又倒下了,一路拖至非烟郡,浑浊的积水里偶尔泛起点点殷红,楚越尘磨得皮开肉绽,看上去血腥而残忍。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们终于抵达王都非烟郡,烟云散去,金灿灿的光束从白云顶倾泻下来。他们被随意扔在城门外,接受着唾骂,烟城的子民无论卑贱,大可羞辱他们一番。
烟城国师墨安卿姗姗来迟,他身材修长,衣着华罗,腰佩香囊,一头银发,他的脸始终藏在玉琢的面具之下,虚无的眼神,如寒芒,似冰冽。
“这就是来自尊碑城的老鼠?”他俯下身好奇的打量着昏死中的楚越尘,然后站起身,一把银扇展开,他轻缓的摇了摇,一头银发随风而起。
“国师准备怎么处置他俩?”墨安卿的身后的战士,躲在宽大的黑色衣帽下,看不见他的脸,也看不见他的眼睛。
“老鼠这样的害物,当然要喂蛇啦。”墨安卿笑容森然,声音沙哑而遥远,仿佛来自域外。
风渊惊得心中一颤,他惶惶不安的祈祷,楚越尘早点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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