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我姐姐死了(1 / 2)
临近黄昏,太阳已然西斜,天空中已带着浅淡的红,帝京的街市熙熙攘攘,仍旧是一片盛世安然之景。
帝京东南永福坊的一座华丽阔大的宅子里,仆妇差役正在准备各房各处的晚饭,不时传出阵阵香味,和平常没什么不同。主屋里,一个管事模样的仆妇扶着满身绫罗妇人坐下,为她捧了盏茶。
妇人揉着太阳穴,伸手接过了茶盏,良久,开口道:“人送进去了?”
那仆妇点头,道:“是,已经打点好送进去了,老爷亲自去送的。”
妇人冷笑,末了又深深叹了口气,道:“咱们老爷可真是个忠心不贰的,舍得了自己的闺女去救人家的闺女。”
仆妇警觉地打量了一圈四周,给妇人比了个压低声音的手势:“太太,这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万一走漏了风声,只怕是要满门抄斩的。”
妇人又是一声冷笑:“我何尝不知?我只是替静安巷子那位心寒罢了,什么青梅竹马,什么山盟海誓,给他当了一辈子外室,这才走了三年,唯一的姑娘就这么被拿去救人家的姑娘了。亏得我是没有姑娘,这要是我亲生的,得是多心寒。”
“您也不能这么说,姑娘命数也就这样了,她娘过给她的病,老爷请了多少名医治了三年都没能治好,若是真能救了贵人,还是姑娘的福气呢。”
妇人深深叹了口气,道:“可怜孩子,这才多大。罢了,只求此事能成,保我全家安然无恙。蕙兰,你且去把姑娘的西院收拾收拾,可还得有人住呢。”
仆妇点头,自下去了。
此时,太阳已有些许的西斜,勤政殿后的一排班房里,走进一个内侍,他一进去便摘了头上的纱冠,抹了两把汗,高声道:“这日头可算是要落下去了,真真是热死个人,快些给我几盏子茶来,马上要去明安宫走一趟差事呢。”
当班的内侍见状机灵地奉上茶水凉手巾,亲为他擦着头:“张都知辛苦,这趟差事可是随楚国公一道去的?”
张彦知他意下所指为何,只道:“行了,我也是该走了,如今国公爷还在御书房回话,我得赶紧往御前去了,让他老人家等我,可是胆子肥了。”
小内侍会意,道:“若论刚正不阿严明规矩,全天下楚国公数第一,都知这趟也是辛苦了。明安宫嚣张了这么些年,栽在了他手里,也是恶人有恶报了。”
张彦眉头一皱,道:“这话可仔细说,明安宫虽说是被赐了自尽,到底还是国朝长公主,今上亲姊,非议主子,按宫规处置,掌嘴二十,罚奉三个月。”
“如今宫内外不管是主子奴才还是外头的平头百姓,可都是叫好的。”小内侍小声嗫嚅道。
张彦的脸色几分古怪,但也没说什么,整理好仪表,自往前头去了。
御书房里还未到掌灯时候,夕阳透过纱窗,照在朱红的书案上,竟有了一种说不出的寂寥感。年轻的帝王正和一旁的青年说着话,脸上的神色说不出的悲痛落寞,张彦自打小便跟在帝王身边,到如今也有十二年了,他一看便懂,先帝文宗早逝,今上八岁丧了双亲,是长主照料长大,这十年风风雨雨,也都是长主帮衬着,长主如今谋害叔祖梁王老千岁死罪难逃,引了众怒,今上怎么也纵容不得,只是这骨肉亲情,无论如何都难割舍。
见张彦进来,帝王脸色更沉,竟如同长主的催命钟响了一般。再看向楚国公,他却仍旧是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样子,还在认真地答着话:“长主把持朝政十年,草菅人命,卖官鬻爵,肆意妄为,不怜民生,陛下留她至此也是仁至义尽了,也算是感念她十余年照养之恩与数次护驾有功了。”
帝王苦笑:“国公仍是这幅样子。也罢,你们去罢。”
二人会意,起身行礼告退。
从勤政殿往明安宫的路上,张彦捧着放着鸩酒的漆盘,一路跟在楚国公后面。楚国公宁湛,说起来也算是国朝的传奇,十六岁率军横扫西南匪患,文宗亲封楚国公,兼以才学出众,现担着太傅的职,也算得上今上之师,如今未至而立之年,业已是朝中举足轻重的人物。况且这楚国公容色出众,一道长眉如同远山,连先帝都赞他一句天人之姿,不知是这帝京多少姑娘的春闺梦里人。
路过的宫人见到二人,纷纷低头见礼,面上都露出好奇之意。“衡阳主这可就算是完了?她才多大年纪,连家也没成一个。”两个小宫人窃窃私语。
“你可怜她做什么?我听她们说,衡阳主任性跋扈,在外面逞凶作恶的,如今她一死,多少人拍手叫好呢。”小宫女脸上有愤愤之色。
同伴竟是不以为然:“那终究是外面说的,我见过衡阳主的,温柔和善,还给了我不少赏钱呢。我表姐在明安宫当差,她说明安宫主子大度,赏赐多活也轻,还说要将我调过去呢。”
另一个宫人辩驳道:“你见过衡阳主几次?知人知面不知心。”
“你又真见过衡阳主作恶不成?”
“人家都这么说,难道有假?”
明安宫今日大门紧闭,早已没有当日繁华之景,连着旁边几条宫巷都没人经过。如今已是红霞满天,一看便知道明日是个大好的晴天。
吱呀一声,宫门打开,门内站着一个鹅黄衣裙的少女,身量不高,妆饰轻简朴素,发间只有一朵小小的珠花点缀。
今上之妹,晋阳长公主。
二人见晋阳在此,都躬身见礼。晋阳也欠身回礼:“国公,都知,请把东西给我罢。”她的声音温柔恬静,像极了三月初化的溪水。
张彦面露难色,看看两位主子的脸色,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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