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受戒（1 / 2）

黎烟发烧好了之后支气管炎又复发，咳嗽总也不见好，甚至越发严重，有时咳得腹部和胸腔都疼，她担心支气管炎转成肺炎，又请了假去z市人民医院做检查，验血、拍x光，一个人来来去去，结果很快就出来了，幸好肺部没事。黎烟拒绝打吊针，虽然医生说见效快，但她知道吊针会破坏身体的免疫力，能免则免，只让医生中西药一起开，打算慢慢调理。

因为咳得厉害，她一直没有上118，这晚忙完了时间还早，就找了短篇小说看了起来，是汪曾祺的《受戒》，她喜欢此类题材，关注小人物、小事件、小生活，对于地方风物、景物、人物、习俗等各式各样生活细节的描写，洋溢着一种朴素的情趣。

黎烟甚至有点向往这样生活。人们穿的是朴素的衣服，吃的是粗茶淡饭。他们想的都是具体而实在的东西，比如把小猪卖了应该够娃一年的学费了。他们的担忧也是具体而实在的，比如，这天老不下雨的话，没有办法下秧呀。他们也很容易满足，赶一次集、做一件新衣裳，就够他们高兴好几天的了。他们每天都很忙，忙着干农活忙着养牲畜忙着收拾家里，下雨阴天的话还要纳布鞋缝衣服，或者去别人家帮忙，没有时间伤风悲月，更没有时间抑郁。

思维跳跃的她不期然地想起了很久之前看过的一篇文章。题目已经忘记，大意是说进城打工的农民工的女人们。他们住在一个热闹的大院里。男人们出外干活挣钱，女人们在家洗洗刷刷料理家务。没事的时候，几个女人就约着一起上街买东西。那样的日子在她们看来很是重要，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的，穿上平时舍不得穿上的新衣裳——可能在城里人看来很俗丽很土气，但是她们却觉得很漂亮很开心。坐满一个三轮车，一路热闹地往街上去。也不买什么，只是扯上几块花布，回来缝衣服、做窗帘、做桌布、沙发布……每每看到此类情节，她都会有种欣羡的感觉。

看完了《受戒》，黎烟有点想找孤城交流一下感悟心得，因为《受戒》就是他知道她喜欢此类题材之后推荐给她的。刚拨打上118，系统就提示有新留言，黎烟毫不犹豫离开按了#号键立刻收听，“听你的声音，你的感冒不但没好，反而更加的严重了，你自己要学会照顾自己，不行的话去医院看看，不要让家人担心。有什么困难就打我电话。”是孤城，黎烟不上线，他每天早上醒来都会通过系统拨打会员号找到她聊天。

黎烟突然觉得心里暖洋洋的，无论这样的关心出自真心还是假意，她都心存感激，感谢这个陌生人在她最孤苦无依的人生低谷中给了她温暖。

听完留言，查了一下孤城的会员号，很巧，他正在开聊天室。黎烟立刻按了1号键跟入他的聊天室。

“孤城。”

“流离，你来啦。深蓝，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流离。流离，深蓝是我线上为数不多的聊得来的朋友。”

“流离，久仰大名啊。”

“深蓝，你好，很高兴认识你。”很爽朗的男声，听了让人心里也觉得愉悦和轻松。对于他说的久仰大名，黎烟也觉得不过是礼貌性的说辞，只是笑笑并没有多客套，直奔主题，“孤城，《受戒》里面有一句话是这样的：一个收鸭毛的，一个打兔子兼偷鸡的，都是正经人。看到偷鸡的，我并不反感，只是觉得奇怪，奇怪为什么偷鸡也被称作正经人呢?”

“在那个地方，和尚吃喝嫖赌、娶妻纳妾都是正常之事了，何况只是偷鸡呢?所以，偷鸡的反倒成了正经人了，他的标准是另外的。”

“呵呵，是哦，不过我觉得这种另外的标准，不容易出现那种大邪恶之人。”所有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地被人们所接受，人的思想不被压抑，就不会扭曲，又哪来的邪恶之人呢?

“他的家乡不叫‘出家’，叫‘当和尚’。他的家乡出和尚。就像有的地方出劁猪的，有的地方出织席子的，有的地方出箍桶的，有的地方出弹棉花的，有的地方出画匠，有的地方出婊子，他的家乡出和尚。在这地方人眼里，当和尚与劁猪、做婊子等是一回事，都是一种谋生的手段，也仅仅是谋生手段而已，没有谁更高尚谁更低下。”

“恩恩恩。”虽然对方看不到自己的样子，但是黎烟忍不住连连点头称是。

“我特别喜欢描述赵大伯一家子那段——他们家自己有田，本来够吃的了，又租种了庵上的十亩田。自己的田里，一亩种了荸荠……这一半是小英子的主意，她爱吃荸荠，一亩种了茨菇。家里喂了一大群鸡鸭，单是鸡蛋鸭毛就够一年的油盐了......这里嫁闺女，陪嫁妆，磁坛子、锡罐子，都要用梅红纸剪出吉祥花样，贴在上面，讨个吉利，也才好看：“丹凤朝阳”呀、“白头到老”呀、“子孙万代”呀、“福寿绵长”呀……每每读这一段，我的脑海中就浮现出了那种男耕女织，自给自足的陶渊明式的田园生活场景。浓浓的生活气息，是我向往的生活，可能我真的是有点落伍了。”此时一个略微沙哑的声音插进了他们两个之间的对话。

听到竟然有人和自己看法一致，黎烟情绪激昂，“果断握个爪。这位美女你怎么称呼?我叫流离。”

“流离，你好，我是空白。”

“空白你的声音太好听了，刚才你在背那一段的时候我真的仿佛眼前就出现了那个场景。”

“呵呵，我没那么厉害啦，只是听你和房主讨论得那么开心，我就好奇地上网搜了这篇文章来看，看到喜欢的就读出来了。”

“那你朗诵得真好。房主，有才女如此，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该出手时就出手，风风火火把才女啊。”黎烟一直觉得不吝惜自己对美的赞叹之情是她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比如她上街买衣服看到老板的眼睛特别漂亮会忍不住夸一番，当然不是为了更多的折扣，她是个老实人，都是付钱要走的时候才夸人家的，她相信，对方会因此一天都有美丽心情，而她也会为此开心起来。

“你过奖了。”空白很是谦虚客气。

“我是实话实说。”

“呵呵，孤城很挑的，只喜欢美女。”一直安静听他们聊天的深蓝调侃。

“孤城喜欢什么类型的美女?”黎烟笑。

“这个啊，还真不好说，看感觉。”周弘懿第一次感觉到流离的活力，不知怎的，他因此心情也很轻松。

“看感觉?你这说和没说有啥区别啊?敷衍!”黎烟忍不住哼哼，“如果我是男的，我会更喜欢上年纪的有沉淀的女人，而非20岁左右青春逼人的靓丽女子。我更喜欢长相不完美的女人，总觉得那样的美比起360度无死角来说，更具有一种叫做特色的东西。这种审美观是不是很怪异啊?不过我知道男人和女人的审美观天差地别，男人最喜欢青春无敌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