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3章 见青山(1 / 2)
夜里有人无眠,清瘦少年阳习在自己的小破屋里翻来覆去,今夜不少饮酒,可前半夜他毫无困意。房顶上有个不起眼的小洞,打下了一道静静的星光,少年看着星光光束内似有芥子浮游,终于缓缓睡去,他生怕自己做了个不切实际的美梦。
做梦的不止他一人,沈星河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把床铺腾开开始坐在玉蒲团上冥想吐纳。他知道自己不是修道天才,更没有赢在起点,于是他打算在达到任老板的要求之前,自己便用冥想替代睡眠。
沈星河没有接触过什么功法,在修行一事上,只有任老板一直以来的一句话:“不以外物惑五识,当引星辰灌己身。”沈星河从知道这句话开始便开始了不断地尝试,除了自身在通过冥想的过程中身体得到了更多的滋养,好像并没有太多其他的收获,尤其是沈星河最在意的神识,他不想像武夫一般动辄双拳带罡对敌冲杀,也不想像刀客一般拿着一把巨刃,这厮第一次见到修行者就是那满天的剑火,他喜欢剑,持剑可与人厮杀,飞剑亦可隔山海取人首级,剑随于身乃藏器,剑游于天乃亮兵。用阳习的话说就是,哥你想啊,用剑多帅啊。
任老板不是没有问过沈星河这样的问题,有一年中秋,任老板拉着两个少年喝酒,他问两人,以后若是能修行成较高的境界,炼化本命物会选什么。
年轻少年说道:“我想要袖剑,我觉得本命物要能藏起来才厉害!杀敌于无形!”
老少年装作没看到任老头儿的戏谑之色,也没有过多犹豫就说道:“我喜欢剑客,自然想炼上一把剑傍身。”沈星河有些向往道,“想想不管是青衫仗剑还是白衣飞剑,都是相当有大侠风范的。”
任老板抬手喝了一杯酒,鼓励道:“那你们就朝着这个方向努力便是。”这糟老头子也坏得很,又砸吧砸吧嘴说道:“反正我是不会告诉你们,这天下修行者众多,在绝尘榜上最厉害的几个人都是用刀的。”
沈星河自然听过武力十人评的绝尘榜,饶是他一个籍籍无名的年轻人也听过那句“三刀一枪存心念,单拳双剑意通星。”他不解问道:“难道修行修力,真的是刀最为趁手?还是说这里面有些不为人知的隐秘?”
任老板看了看他,解释道:“对此世上流言不绝,有人煞有其事的说是刀易通心,还有人说刀法横行剑法过窄,在老夫看来也不过是巧合罢了,照着这样的说法,难道真只有用刀才是正统?那么那些剑客、修士、念师甚至自成体系的武夫都不是正道了?修行修力,只是说出了大部分修士的基础,你们现在没有感觉也是正常的。”
“可是大道修行,越到后面越在修道修心。”老头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有些人在山道上发现自己走错了,就好像老夫之前带着你们去的城西那座溪山,若是我们是第一批登道的人,需要自己摸索出山路,结果发现自己走的道路只是在金顶旁的那座小山峰上,走到了极致也就只能上到一座小金顶;又或者是我们自己的路把我们引到了一处高崖,除了回头下山以外再无路可走,那时的心境又是怎样呢?”
阳习听了有些茫然,觉得此事好生难办。
沈星河想了想,问道:“那便是退回重修,或是跳崖寻路?”
任老板嘲讽道:“若是你们现在就可想到正解,或是在你们那些特定的情况里能够纸上谈兵找到些办法,谁人敢说修行难?”他转了转脖子,“我告诉你们这些只是想让你们明白,修行路上,在意一下自己的心性,不要总想着像个强盗一般尽可能的多拿这天地灵气,化为己用,要多想多看。”
“我突然想起了一位老友,他是神洲李氏任命的第一位钦天监的监正,他曾说,修道不如观道。”任老板敲了敲桌面,似乎又在回味这句话,“我来自星宗你们是知道的,星宗的一本书上曾记载了第一任宗主的一些修行笔记,其中有一句话也是此意,原话说的是,摘星不如瞻星。”
任老板毫不掩饰自己的仰慕之色,说完这句话之后又饮了一杯。
......
蒲团上的沈星河止住了回想,开始吐纳,准备冥想。东厢房的任老板咧咧嘴,想着这小子也不知跟谁学的心思这般重,不过好在静下来的还算快,他嘟囔了两句,将灯熄灭准备入睡,却突然心生不妙。
沈星河周身气机豁然大乱,神识不稳,客栈上空飘来一片浓稠黑云,刚好遮住了大片星光,一时间身上窍穴感应尽失,自己屋内墙上挂的那副道门青山图浮于沈星河身前,微微放光。
任老板冲出门去,大袖一卷,想要收云入袖,没成想黑云趁势粘着于老人手臂之上,任老板手臂一震,星辉四散,黑云炸开成丝丝条条的碎屑,散于天地,少许黑线浮游于臂上他也无暇顾及,想要冲进门去一探沈星河的情况,却又止步不前。任掌柜隔着房门感受沈星河气机,眼睛眯了起来,若有若无的一丝生气,还有一道肉眼不得见的星辉在房中游离,他也不敢轻易推门而入,只觉得好生难办。
任掌柜身后现出一中年人身影,老头一抱拳,却也不多客套:“您看看这算怎么回事,我刚传他功法,入识引星生出黑云遮星月,结果现在竟是生机渺远,活死人状。”
“无妨,您的符道没有问题。”中年人的语调有些凝重,“再看看,若是不行,我来助他归神,定不会让您断了传承。”
“宗主,您也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当年我就觉得,这小子或许根本不需要什么道法师承。”老头双眼始终紧盯偏房入门处,似要把门板看穿。“只凭他造化吧,星宗的大年份,挑了那么些个传人,不差他一个,要是真不能修行,就让他回来当个账房。”
“无事,你我修行数百年,谁人敢说通大道?”中年人安慰道,“修行多些波折未尝不是好事,何况现在谁人能言对小星河来说就是坏事?我在东疆边界见到一个被狼群养大的小姑娘,狼头是青洲赤牙的远古道统,我和他约定好给那姑娘赐一星字,谁想到那姑娘一口啃碎了玉牌,对我说她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这辈子都叫宋风尘。”
中年人顿了顿,又说道,“那又如何,无非是无星字,奇经八脉尽是星辉,不还是我星宗中人?小师叔留下的那本册子里说过,大年份肯定有大不同,你我静观其变罢。”
任掌柜朝着那慢慢淡去的星影沉重的点了点头,盘着腿坐了下来,就算神游万里玉牌崩碎又如何?我护法便是了。
不可能是仇家,今晚自己所展露的境界,能动手的不会来李玉靖这里找不自在,敢动手的更是没有,那么就只能是小星河自身的问题了,可是这孩子,为何是这般情况?
老人这样想着,捻起了一缕黑云,存入一个小方匣中,今日宗主神游前来时间紧迫,下回碰见再来推敲此物,毕竟莽夫难断仙家物,自己隐有所感,黑云并非自己能研判之物,他也愈发确定,这孩子的那双眼睛,绝不只是好看那么简单。
......
大陆上各大洲都有自己的一方水土,可若是说哪片大洲有着最多元、最丰富的自然景观,自然非中土神洲莫属。更是有云宗通字辈学者评价神洲:“自古而今,若论何洲最无显征,自属玉洲。”随后该学着被问起是否有轻神洲而偏四洲之嫌,该学者也解释道:“非也,此乃地域之症。”
沈星河没来由的想起书上记载的这位云宗的老祖宗的话,是因为似乎自己的状态有些奇怪。往年的冥想与感知,只让他觉得体魄被滋养,而这次,他顺利的进入了冥想状态,却发现自己眼前的景色在不断变换,有漠北的石滩,西海的花岛,有关东的海岸,有璃洲的险峻高山,甚至还能看到,老家的旱田?
沈星河不明就里,只得看眼前的景色一幅又一幅在变幻,他像是被定住一般,看着景色变化丝毫不能动弹,终于眼前画面一闪,定格在了一片青山。
山是青的,可并不是绿意盎然,似是水藻的浅绿,山石是黑色的,山道是一阶阶白玉。这些年来跟着任老板看了不少水墨,眼前这画面,就像是幅山水中堂,沈星河动弹不得,便只得看着此间风景。
山道下来了个系着青色方巾的道士,他面向青山背对着沈星河,手上拈着把拂尘,面容平平,道髻梳得一丝不苟。他在这幅山水里拾着白玉阶登山,脚步从容。沈星河看着这道人,他每登上一步,这幅山水就要为之一皱,散出些波纹。
山道不是直的,好在山不高,路不长,想来道士登山不会太难。山顶站着个白衣女子,女子容颜姣好但眼神冷冽,身上那件白衣似乎也是道门制式,衣领袖口处镶着银制云纹,女子手中有把极为蹊跷的刀,刀身漆黑如墨,扭曲如蛟,刀柄半黑半白,被女子提在手中,刀尖斜插于地,刀锋对着山道,像是在无声的示威。
道士走到山腰,自然看见了这女子立于山道顶端,他停下脚步拿起拂尘猛地向上一挑,沈星河只觉整幅山水都沸腾了起来。
只见那女子向前踏出两步,刀尖拖地往下一压,白袍猎猎作响,整座山道顿时被一分为二。
道士右手继续握着拂尘,左手掐了个莲花往山道上横向一抹,只见厉芒划过整座青山从山腰处被平整切开,在沈星河的眼中,竟是连这幅画纸都被横切出了一道裂痕。
女子自山上而下的一刀,道士从山腰处横抹的一印,整座青山被十字划开,山石滚落失去了原有的水青色,白玉阶碎为齑粉。
山体发出巨响,让山道上下的斗法二人分了开来,沈星河盯着画卷纸张上的那抹裂痕,眼前画面骤然变近,再一睁眼,自己已然身在一片山墟中,周围浓烟滚滚,远处黄沙漫天。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距沈星河不远处有几只箱子和一架破车散落在官道旁,像是走镖的车队突逢变故,沈星河从箱子里取了金银收入袖中。
沈星河散出自己的神识,片刻之后烟尘尽散,放眼四周皆是沙丘,目力所及处,有一处城池。
......
沈星河有些疲惫,行至日暮时分,他来到了城关处,上书“沙城关”三字,自己书读的不少,可这么一号地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沙城是何处?大陆全图心里过了一遍,也未听说过这处地界。看地貌特征感觉自己还是在北地,难道引星还能让自己移形换位?还能让日月流转?
一肚子的问号,也敌不过先要找个地方安身。城池不大,却热闹非凡,听路上有人说城主今夜大婚,饶是这略显贫瘠的地方,城中官道尽是红灯挂彩,倒也有了几分喜庆。
行至一人烟稀少处,街道略显冷清,沈星河看到一间名为“青枣”的客栈,店面极小,地段不红火,布招子仔细一看洗的发白。沈星河还未打定主意,向前又走了百步,发现青石板地面上有些白玉碎末,这颜色竟是有些眼熟,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收拢了这些碎末在锦袋里,回头进了这间小客栈。
“这位客人,欢迎欢迎。”店里不过两张木桌,老板看上去五十岁上下,他看到有客人来欢迎道,“我这里价格公道,酒菜都齐全,您来点什么?”
“在下...”沈星河抱拳刚想说话,这两字刚出口,只觉天地压胜,口鼻如灌铅,五官一滞,六识尽失,双眼一黑,昏了过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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