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9章 你的名字(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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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城关废墟,原本有相当规模的城池,现在已被风沙掩盖。柳闪闪据此十二里便匿了气机,不知从哪里又摸出一个小壶,在一处矮丘上驻足观望这片毫无生机的城池。

身后传来踉跄的脚步,何慕阳的脚步有些乱,可神色十分激动。自小作为族里的重点栽培对象,何慕阳每次游历江湖身边都陪同着各色各样的大修,有家族的清客,有阳城的供奉,甚至是被家族重金聘来的野修。待自己今年及冠,终于让族内同意自己孤身出城游历,第一次来到这等地方历练,想来对自己的修行颇有裨益,再加上柳老哥递给自己的那壶酒,何慕阳只觉得胸腹间有股浩气直冲灵海,这气息在体内散开,滋养着各处经脉,这天下又有何处去不得?

“噤声,此处有修士。”柳闪闪借由星辰观城,“只是不知这城里是否成了那草菅人命的地方。”

何慕阳压了压丹田处的燥热,凝神观望起来。

只见城关中央,四处皆沙尘,只有那栋城主府还在中央,下三层已被淹没,留下上面两层孤零零的立在沙丘之上,阁楼里有灯火飘摇。

“何兄,你我在此调息半个时辰,稍后进城,我们要有所分工才是。”柳闪闪道:“此次我们收集此间情报,一切要眼见为实才行。”

“任凭你布置,来时父亲说有事要靠你决断便可万事无忧。”何慕阳笑道:“等城中情报收集完毕,你那一小壶酒可得分我几口。”

沈星河看着这位神经大条的同伴,笑了笑,知道眼前这人已获“云洲少拳”的别称,算是一洲之地最有潜力的年轻武夫才可得此殊荣,眉宇间处处透着武夫身上特有的那股自信与战意,他点了点头,盘腿调息起来。

......

在那个孤单的灯火旁,城主姜清单手托腮,翻阅着眼前的这本地图志,目光所及之处,仿佛这片天地真就被他收入眼中。

他目光看向城外南侧的一个小沙丘,沙丘后正是打坐调息的柳闪闪与何慕阳,他猜测关内先锋应该已至城外,他叫来手下参将吩咐几句,不再看向那处,低头翻书。

沙城关城主姜清,没人知道此人根脚,只知道此人是道门收下的散修,因为得罪了中洲形意宫宫主被派来此地驻守城关。此人枭雄心性在此地盘踞多年,行事还算稳重规矩,来往的商队,朝廷的使团,道门的供奉,无论来人是谁,背景如何,向来上上下下打点的极为到位。只有手下心腹知道,姜清此人不止八面玲珑,左右逢源,更有枭雄本色,擅长度势而动。

自沙暴席袭来已过三月,道君再没有出现过,姜清最开始心中惴惴,自然不敢往最坏的那个方向去想,自己派出手下去搜寻月牙湾附近,又多次向道君赐予的道符试图传讯联络,皆然无应。于是这位城主,就成了普天之下第一个确定道君陨落的人,出身野修的他自然不会放过这次时机,先后排出道君亲随六队人马向道门报信,而后自己又出城尾行,一一将六队人马分别截杀,为的就是自己能有充足的时间整备力量,开始大肆搜刮边境,除了实实在在的好处十分诱人,更是让他有机会加快自己的修炼。城主野心勃勃,手下城卒自然也越发无度起来,随着各地流寇变多,搜刮民财强抢民女都算是家常便饭,根据姜清书案上放着的情报,竟是出现了自己人与山上流寇勾结为恶,草菅人命,大坏人伦纲常的行为出现,然而自己的计划还需手下的人去好好执行,姜清对此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何况,自己修习功法就与这尸首怨气相关,他自不去过多干预,直到今日,他感知到了城外两人气机,做了一些简单布置,真要追责起来,就拿那些人尽皆知的借口搪塞就是。

姜清合上了那本图志,闭目养神,左手钻入右手袖中,用拇指轻轻地拈着一串禅珠。若是姜清此举被道门发现,身为道门的外门供奉,道门信任的城主,他将会有灭顶之灾。

姜清动作娴熟的捻动着袖中佛珠,将眼神置于城南处的那片小土丘上,心有所感。他想了想,不知道来的是哪家宗门的年轻俊彦,又或许是来了一对相依为命的道侣?不过这都不重要了,看这打量窥探的气机,这沙城关二人是一定要进来的。

于此同时。

沙城关城北,一女子身骑黑马怅然若失的入了城,竟无一人在夜色里发觉到她。关外沙海苦寻三月,她与黑马几乎走遍了整个沙漠,仍旧一无所获,虽然自己早已忘记要找寻什么了。只见她双眼无神,看了城墙看城道,看了远处只剩两层的城主府,又看了看脚下砂砾当中露出的红灯笼纸,若有所思。

......

“咻...啪!”城中广场,只见一年轻副将抄起了军鞭,狠狠地朝下打去。

地上捆着五人,都被五花大绑堵住了嘴巴,瞧着身上的衣衫制式竟然都是自己人,其中有个年纪大些的,竟比着持鞭子的副将资历还要老。副将显然轻车熟路,鞭子一次次落下,在火堆的亮光下划出道道残影,只见那鞭子一沾身便打的那些城卒皮开肉绽,军服中抵着的麻棉都飘了起来,被火烧成碳星儿高高的浮到天上。

“你们几人可真是废物。”年轻副将饶是不解气,将外甲脱下,内衬的袖子卷起,“五个人倒也没什么成色,连他妈几个痞子都不敢招惹,竟是被几个混混给抢了收上来的粮草?”

当下边关吃紧,沙城关的供应需要靠各地乡里提供粮草维持运转,于是城主姜清吩咐底下军士分为几路下乡征收粮草,眼下这被罚五人,似乎是丢了征粮在此领罚。

“呸。”那副将每人打了二十鞭,“真是丢人。”他边骂骂咧咧的走开了,边想着是哪伙儿流寇可能行此事。正作这般想着,看到有二人步履稳重呼吸绵长,徐徐而来。

“诸位不要误会,我们是钦差使团的先遣斥候,今日先到了城关。”柳闪闪开口道,“还烦请哪位通报姜城主一声,让我们好见到城主通报使团情况。”

“来了来了!”

“是啊,终于不用饿肚子了!”

“这二人如此年轻,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我说老七你是不是傻,山上修士驻颜有术是出了名的,说不定这俩随便一个都能当你祖宗。”

“滚你的蛋,老子是你祖宗。”

何慕阳听着这般行伍荤话,扯了扯嘴角,他突然抽了抽鼻子,柳闪闪回过头来,对他轻轻摇头。于是,何慕阳便与柳闪闪一道,在那副将的带领下,来到了仅剩两层的城主府。

城主府内,姜清吩咐人上了茶,微笑问道:“二位小先生如何称呼?”

“云洲何慕阳!见过城主。”

“星宗柳闪闪!见过前辈。”

姜清说道:“好好好!既然你们来了,我们边关军士心里就有底了。二位远道而来不辞辛苦,又是豪阀宗门之后,姜某自当款待一番,只是实在是情况吃紧,家常便饭,还有薄酒一杯。”

三人对坐,确实是些普通菜色,酒也称不上好,是东疆本地的散酒,口感略苦,但是酒劲儿相当足。

席间姜清主动介绍了些风土人情和现在的势力割据情况,柳闪闪听后问道:“依城主所言,目前最大的问题还是粮食,其次是各地流寇作祟?”

“当务之急,自是要解决百姓温饱问题。”姜清饮尽杯中酒道:“其实那些流寇作祟并不难办,只是现在的城主府被多股流寇分散了力量,若是没有粮食问题,那么我攥起拳头,一个个的也就收拾了,奈何此次沙暴太过突然,城主府实在是被各种问题所拉扯。”

“姜城主无需自责,遇到此时确实需要徐徐图之。”何慕阳看了一眼柳闪闪,安慰道。

何慕阳似乎喝的相当尽兴,虽然自己只是随同柳闪闪赶路,但他隐隐已觉得自己七境瓶颈有所松动,难道真是见惯了这大漠风采,胜景开人心?他想起了自家外门供奉化婆婆的修道故事,这位化婆婆本无修行资质,是在南越璃洲的一处隐世胜景观一瀑布成道,没曾想看了十年瀑布,竟是看出了一个逍遥一阶。修行路上有胜景开人心的说法,说的是当修士置身于某种玄妙环境中便可顿悟得道。抬足登山道,不同人有不同的缘法,十年的逍遥一阶绝对称得上是大陆之最,其中自然少不了那仙家机缘,也正是如此,修行路上有急有缓,有先有后,最后殊途同归。

何慕阳似乎心情有些激动了,频频举杯,感慨自己来边关大漠是真能让人性情大开,姜清只是附和这个年轻人,视线一直在二人身上游移,一旁的柳闪闪看的苦笑不已,看来这位兄弟是真的喝多了。

场间一切姜清看在眼里,于是频频举杯,想要让两位小友喝得尽兴。

何慕阳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与守在一旁的年轻副将勾肩搭背,说是要出去放放水,柳闪闪只得说快去快回,然后向姜城主讨教了些修行问题。姜清只觉星宗弟子与自己聊这些,自己面上倍感光彩,不住地感慨自己一介野修,俗务缠身没能像柳小友这般一心证道,实在惭愧。

一时间城主府内的气氛热络了起来。

“这位小哥,你们这竟是没个茅厕?”何慕阳咧着嘴角,口齿不清地问道。

“仙师明鉴,我们这的那些个旱厕都被沙土盖了,实在是没有办法。”年轻副将解释道。

“说的也是啊...”何慕阳系上了腰间玉带,“毕竟城主府那么高,也不能用来当那旱厕不是?”

年轻副将觉得此人好生不会说话,刚想圆两句场。

没曾想话音一落,自己就轻飘飘的倒在地上,何慕阳将他击昏,飞掠出城主府围墙,只得三步便来到城关大街的偏僻废墟上。

他来到一处民居废墟旁,盯着一片阴影,开始默念清心诀。只见那片阴影中,躺着一个赤身裸体的少女,少女身上到处是淤青,身下被人用枪棒之类的锐器捣烂,一团模糊。

何慕阳又看了城中民舍楼屋废墟之下掩埋的一个个残忍的真相,浑身颤抖起来。有的婴儿被挂在一根火钳上开膛破肚,有的是血淋淋的人头,上面处处遍布着血脚印,想来是被当了球踢。

看遍此间情景,只用了十息。

......

何慕阳摇摇晃晃的回到城主府,告了个罪便坐了下来,看见城主询问的眼神笑道:“城主手下尽是尽职尽责之人,我邀那副将兄弟一路返回,他将我带回此地说是要去夜巡岗哨,我怎么拦都拦不住。”

姜清笑道:“何小友不必管他,现在城中可用之人不多,由着他去吧。”

何慕阳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仰头饮尽,他刚将酒杯往桌上一放,一个拳头如巍峨山岳般厚重无匹,对着自己的面门就砸了过来。

城主府内一声巨响,两个身影直接被打将出来。只见姜清头也不回就扔出三道符在柳闪闪脚下,驭风追赶何慕阳捉对搏杀,柳闪闪顿时被缚在原地,他低头看了看那三张符篆上的字,沉默不语。

姜清伸出双拳就与何慕阳开始了近身搏杀。何慕阳双拳结流火,腰身一绷,捏了个拳架像一颗燃火流星冲向姜清,姜清化拳为掌,对着身前双拳就是一分,提膝掣肘,往上猛挑!何慕阳凌空周身一转,双臂抵了那膝撞,没曾想这膝盖来势凶猛,挡住后竟无半点力道,原来那掣肘才是杀招。

“嘭!”姜清的肘猛击在何慕阳的脸上,夜幕之中,只见流火狠狠砸入废墟,何慕阳额角渗血,他艰难站起,与姜清同时长出了一口气。

武夫搏杀,讲究的向来是气、力、势。气是基础,两个武夫同时换气,自然是为了在下一轮搭手时定出胜负分出生死。何慕阳晃了晃脑袋,想起了自家谍子提供的信息觉得好生可笑,眼前这人分明已是十境武夫,怎的就逍遥不满了?

谍报误我的感慨还没开始,姜清的鞭腿已至,何慕阳双臂一挡,脚尖上挑直刺姜清喉部,只见姜清狞笑握住那脚尖,对着何慕阳的小腿就是一拳砸下。

世间武夫登道艰难,自然是一阶一重天,何况姜清跨境压打,自然是手到擒来。

何慕阳忍住剧痛扭身,撞向了柳闪闪身前的氤氲符阵,竟是想要以力破阵,姜清又双腿一震,凌空出现在何慕阳上方,一拳砸下。

霎然间,城中星辉璀璨,柳闪闪伸出一只手,握住那拳往身侧卸力,另一只手聚了星辉拍在何慕阳肩头,只见何慕阳左肩一翻,狠撞向姜清心窝。

城中广场一时间烟尘大作,姜清后退两步,感受着胸前的伤势和那道灼人的星辉,看着这两个有些狼狈的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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