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逃亡(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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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手捂住自己的心口,一手捂住嘴,尽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怀英觉得时间好像停滞了,好像好久好久,怀英觉得眼前发花,有点晕阙的感觉,怀英揉了一下眼,竭力提起精神,再向那院门前一看,明山已然不见了。

“是被那家人家抱进去了吗?不会被狼狗什么的叼走了吧!”

怀英恨自己刚才头脑发昏,也许是太紧张太饥饿太劳累了。

她换了一个看得更清楚的方向,明山确实不见了。

她又向那边走过去,直到再次走到那家院门近前,孩子的确是不见了。

她心里默默为孩子祷告着,脚步沉重的回到了柴垛前。

明堂很乖,一直在原地等着,明堂见母亲回来了,问:“娘,怎么这么久啊。”

“娘给你去看有没有好吃的。”

“娘我饿。”

“咱们这就吃饭。”说着,怀英从怀里掏出那袋郎中给的干粮。

“娘,弟弟呢?”

怀英红着眼睛,竭力抑制住自己的情绪。

“我把弟弟送给你一个婶婶了。”

明堂哭了,拉住怀英,非要怀英把弟弟要回来。

怀英再也忍不住,也哭了,

“明堂,不要让弟弟跟着我们了,这样弟弟会饿死的,等以后我们有吃的回来再接弟弟。”

娘俩个抱头痛哭。

明芳还是昏迷不醒,怀英把一口干粮掰开,给了明堂一块,把另一口干粮嚼碎了一口口喂给明芳,然后把剩下的一点干粮包在布包里,又揣在怀里,然后背起了明芳拉着明堂向西边走。

怀英看到一位村民,就走上前去:“老乡,这个村子叫什么村啊。”

那村民上下看了看怀英:“是逃难的吧,这天寒地冻的,还带着俩孩子。可怜啊。这里叫郭家铺。”

“多谢了”。

“这是上哪走啊。”

“上西走。”

“对,就上西,从这儿上陕西,可别上山西,那儿也打仗呢。”

怀英感激的点点头。

怀英虽然没有打过仗,但是知道战争的可怕,十二岁那年,跟父母闯关东,路遇军阀混战,军阀的大炮把难民当成是敌军,照着逃难的人群轰,死了无数的人。战场对逃难的人就是地狱,一定要远离战场,尤其是女人和孩子。

怀英问:“上陕西从哪儿走啊。”

那人比划着指点了半天,怀英就顺着那人指点的方向走下来,一边走,口中一边念叨着:“郭家铺,郭家铺......”。

越往前走,越是荒凉,一眼望出去,是看不到边的贫瘠的黄土地,路边沟旁不时现出累累白骨,成群的乌鸦在天上盘旋着。

几只野狗在路边一棵枯树下正在啃食一具已经腐烂的人的尸骸。

田野中能吃的草木都被吃光了。

看到这情景,怀英又想起年轻时跟着父母下关东时的情景,那情景和如今一样凄惨。

那时华北地区闹饥荒,路上的灾民成群结队,路旁沟壑中的死人更多。

怀英感慨自己悲惨的命运,如今又仿佛回到十几年前景况。

而这一次景况更加苦难和凄惨,那时候是自己一家五口人逃难,今天是自己带着几个未成年的而且有病的孩子在逃难。

怀英在认为自己是世界上最惨的人时,却看到了一个比自己更惨的,荒野里有两个人,一个男人躺在地上,一边是一个女人,衣着褴褛,满头的乱发如同一蓬乱麻,看样子那男人已经死了,那个女人半靠在男人身上看起来已经奄奄一息,应该是逃难的一家人,看到怀英走过来,渴求的目光瞪着怀英,一只手举起来,嘴里“吃吃”的响着,好像是说:“救救我。”

怀英把脸背过去,不忍心看,她自已倘且难保,如何能救别人呢?也许这家人的今天就是自家人的明天。

怀英整整走了一个下午,一直到了晚上也没有走出这片荒野,她实在走不动了,小明堂也直喊累,就靠着一棵树躺下来,此时天黑了下来,四周漆黑一片,远处天际边一亮一闪的,传来轰轰的和噼噼啪啪的声音,是远处在打仗?还是放鞭炮的声响?

今天是大年三十,富人家都在放花炮吃大肉,过得去的人家也能吃点肉放点鞭炮,穷人也能吃一点油水。而她没有了家也没有了丈夫,如今连个要饭的地方都没有,不知道怎样才能活下去。

怀里还有最后一块干粮,她掏出来,掰开,分给明堂一块,自己嚼碎了向明芳嘴里喂,可是明芳的牙咬得紧紧的,没有一点反应,身子烫得厉害,摸了摸明芳的呼吸,非常微弱。

怀英知道孩子的生命只是旦夕之间的事了。可是现在能做什么呢,“苦命的孩子啊!”怀英只能抱着孩子哭泣。哭着哭着,怀英昏昏睡去了。

“娘,娘,醒醒啊。”

昏睡中的怀英被明堂摇醒了,此时天色已经蒙蒙亮了,四周的远处响着零星的鞭炮声。

“娘,妹妹已经死了。”

听着明堂的话,怀英心猛得沉下来,想一把刀子在自己心头上剜了一下。怀英猛得坐了起来,抱起身边的明芳,明芳昨晚还滚烫的身体此时已经冰凉僵硬了,明芳瘦瘦的小脸上泛着青紫,眼嘴紧紧的闭着,没有一点痛苦的样子,仍像沉沉的酣睡。

“明芳!我的女儿啊!”

怀英疯狂凄厉的哭嚎和远方的鞭炮声交织着,使寒风都变得颤抖。

怀英拼命的用手在地上挖着,双手被干涸的土块磨出了血。她不想让明芳曝尸荒野,被乌鸦啄被狼狗咬,她用尽全力,在路边干涸的一条河沟里挖了一个小坑,这里原来是条小河床,沙土松软些,即使这样,怀英也用尽了浑身的力量。

怀英把明芳小小的尸体放进坑里,轻轻覆盖上沙土。怀英缓缓站起来,流着泪,呆呆的站立着。

“娘,你别哭了。”

怀英蹲在地上把明堂紧紧搂在怀里。

他们又踏上了向西的路途。她们向着那鞭炮响起的地方走。

从早上走到中午,又从中午走到黄昏,娘俩已经两天没有喝水了,干粮一点也没有了,可还是没有看到一户人家。

怀英感到自己脚上像拖了百斤的锁链,头昏的厉害,摸一摸,滚烫滚烫的。

她知道自己病了,不光是累病的,渴病的,饿病的,主要是明芳的死和抛弃了明山,使这个苦难的母亲太过悲伤了,她被悲伤和病痛击倒了。

但她还是咬牙撑着,因为身边还有明堂,如果没有明堂,也许她早就放弃了生的希望了,倒毙在路上了。

为了明堂,她必须活下去。哪怕把明堂带到有人烟的地方再倒下去也成。

怀英走不动了,就跪在地上向前爬,明堂抓着母亲的手拼命向前拉。

最后,怀英趴在地上用四肢向前爬。

有个信念始终支持着她:不能死,不能死,一定要让明堂活下去。

不知爬了多久,从远处传来战马的嘶鸣声,接着是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好像是很多人向这边疾行。

怀英怀疑是自己耳朵的幻觉,她伏在地上仔细听了听,不是幻觉,应该是一支部队,她抬起头来竭力对明堂说:“明堂,大声喊!”

她筋疲力尽,饥饿加上干渴,已经喊不出来。

她头一歪,昏死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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