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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应该是烛光晚餐吧,因为老大工作忙,改在了他办公室的小餐室里,五个菜两个汤,很简单,但绝对保证营养平衡。
老大吃得很少,一碗饭,两碗汤就放下了筷子。坐在那儿看着我吃,目光慈详。
我也放下了筷子。“吃呀,不用介意我,”他道。
我道:“吃好了。”
“是吃好了,还是没胃口?”他一针见血:“或是没心情?”
“没心情,也没胃口。”我道。
他伸手摸了摸我的头,道:“我知道,没事,跨过去就好了。你已跨过了很多沟沟坎坎,这次也一定能过去。”
嗯,必须得跨过去。活着就是要跨过这些沟沟坎坎。
“还记得小时候的事吗?”他的目光从我头上跨过去,走得很远。
什么事?是太多或是太少了,我记不清。
“我过生日,长辈送了蛋糕,”他道:“后来被你偷偷吃了,你躲在橱里,用那种又惊又怕又可怜的目光看着我,我就觉得很对不起你,象欠了你什么似的,一个蛋糕都能让你这么开心,吃的这么胆战心惊,说出去都没人相信,你是个公主,要什么有什么的公主,而那只是一块普通的生日蛋糕。”
我的父兄从小就要求严格,不让我沾染坏习惯,零食之类的从来与我无缘。而饥饿也是我的训练项目之一。我老大说人饿的时候脑子特别清楚。
“后来,看着你训练,倒吊在单杠上,我以为你会哭,会叫,会求人放了你,可是你没有,”他有点伤感:“你坚强得不象一个六岁的孩子,你脸色平静而忍耐,象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而其他的公主却手里抱着娃娃,身边跟着内侍保姆,她们从你身边走过时,反而让你显得那么特别那么孤独。”
我道:“我跟她们不同,她们都是两个,我是一个。”我本来应该有个双胞胎姐姐或是妹妹,但是她没能活下来。出生时她就被发现死了,脐带绕颈。于是,我就成了那孤独的一个。
“我总记得你的手,你的膝被器械磨的血肉模糊的样子,也记得你一次次被重重摔在地上,又被一次次喝令爬起,再摔再起,直到昏倒在地,身上一块块青紫,让长辈们都不忍心看。可是你仍然没有一滴泪,你的眼中满是倔强,是不服。”他叹息:“连九伯都说,你投错了胎,本来该是个男孩子。”
要么不错,既然做了就要做好,这是我老大一直在我耳边吼的,他为我做了最初的选择,我所能做的就是按照他指定的路做好。
“看着你跑,你摔,你跳跃,我总在想:你为什么要这样?”他道:“你知道,只要你坚持不做,没人能强迫你,可是你没有一句反对的话,你只是在坚持。”
可能是习惯吧,当你一开始就被放在某个容器中时,你便会觉得这就是你全部的天地。你看不到外面是什么样。等你能看到时,你已经懒得再从头开始了。
“阿萝,”他盯着我的眼睛道:“我知道你难过,你有最硬的外壳,却有着最软的心,你不必再戴着这副面具,至少在我面前,来,阿萝,过来。”他示意我走到他面前,轻轻将我搂进怀里,道:“阿萝,做回你的公主,在我这里。”
他触到了我心底最软的那份东西,我早已忘了我是公主,早已忘了一个公主该享受的生活与权利——不,是一个普通人该享有的。
我伏在他怀里,我告诉他我其实没那么坚强,我其实也害怕血腥残酷的战斗害怕发生在眼前的死亡害怕面目狰狞的暴徒,我也害怕失去同伴,害怕送别队友,害怕他们身上的鲜血,我更害怕在方圆几公里的军人墓地中那一座座墓碑,害怕军人家属那一张张悲伤欲绝的脸,害怕他们孩子那一双双明净不谙世事的眼睛,每次一想到这些,我就再也睡不着,再也看不进书本上的字,再也无法平静。可是我不知道该怎样去消除这些害怕,我只能装作已经忘了它们,将它们封死在大脑中某个落满灰尘的角落里,只是,当有一天,相似的场景重现时,它们便会复活,一层一层地叠加,压得我透不过气来。
我不知道我是如何睡着的,只知道我是如何醒来的,我醒来的时候枕在老大的腿上,老大还在看数据写分析资料。
我起身,一床毛毯从身上滑落在地。老大笑了:“醒了?我刚让他们去弄点吃的。你先去梳洗一下。”我答应着走进洗手间。
整理好出来时,看见老大的两个内侍在帮他按摩腿,想必为了我的睡眠,他牺牲了腿部的血管。
见到我出来,他挥手令他们退开,对我道:“早餐在那儿,去吃吧。”我走过去,为他按摩。
他握住我的手,道:“不用,没事的,一会儿就好了。去吃你的早餐吧。”我坐到餐桌边,道:“一起吃好吗?”他看了我一眼,走过来坐在我身边。我将面包与粥放在他面前,递上筷子,他欣慰地看着我,接过,端起碗。我们边吃边低声交谈。
“要去中国集训?”
“嗯。”
“你好象并不太愿意。”
“嗯。”
“为什么?你知道很多人盼着这个机会,你们会见识到最优秀的军人,并与他们交流学习,对抗演习。与最强的人在一起较量,是每个军人的理想。”
“没有最强,每支军队都有自己的优缺点,一次演习并不能真正代表一支军队的强弱。象特种部队这种事,每个国家的环境国情面临的问题都不一样,在培训时自然各有侧重。忽略这些不同,而把所有军队放在同一个考试项目上进行打分,本身就不合理,也不公平。”
“有点儿道理,继续。”
“每支军队的指挥理念不同,对士兵的要求各异,士兵的价值观不同,如果放在一起训练,可能产生好的效果,但也可能适得其反。集训这种东西,不适合搞太多的大杂烩,味道太多了,反而会变得没味道了。”
他带着沉思的目光看着我,口中却道:“诡辩!我看你就是想逃避,就想赖在家里。是不是因为那个人?”
我一怔,什么人?
“那个阿拉伯的酋长,”他轻描淡写的口气:“听说你们处得很愉快。”
我才反应过来:“噢,他公司有事,回去了。他挺幽默,人不错。”
“挺幽默,人不错,”他重复了一遍:“不低的评价,对男人来说。”
他出了会儿神,道:“你回去吧,免得你老大又说我惯着你了。记着闷了烦了有心事了来找我,别回回去请了你才来,这也挺让我这个老大丢面子的。我也习惯了被人求。”他开了句玩笑。摸摸我的头,让人送我离开。
到了大队门口,我正要下车,内侍大领班永齐拉住了我,我回头看着他,他的神情奇怪,欲言又止。“还有事吗?”我问。他迟疑半天道:“对主子好点。”松开了手,轻轻一推,将我推下车,很快地开走了。轮到我发怔了,他什么意思?对他主子好点?老大吗?我对他不好吗?这个莫名其妙的家伙。
“看来下次我要在你房间门口单独立块牌子,上写:禁止与外人接触!你才会长点儿记性!”我老大敲桌子瞪眼,冲我发火。其实大可不必,冲倪老大去说就行了,但我量他还没那个胆子,老大虽然看着温和,内里同他一样刚硬要强,真惹翻了倪老大,我这个老大只有吃亏的份儿。
去中国的集训一共选了五个队员和一个领队指挥官,队员中除了我,还有花匠,鲸鱼,伞兵和羚羊,花匠是个语言天才,会说这世上五十多种语言和方言,同时也是武器专家,就算是最新便携式的武器到他手里,他也能在不到十分钟的时间里拆开再复原,并告诉你它的优缺点。鲸鱼,顾名思义,善于水里的一切活动,他的sta(竞屏气时间,室内泳池)记录是三分二十秒,f(恒定重量无脚蹼垂直下潜,室外竞深度)记录是90米,象他自己说的:在水里,我就是王者。伞兵酷爱空中运动,如果每周你不让他做几次跳伞练习,他会郁闷得用头撞墙,不用说,他的空中项目自然玩转自如。羚羊的耐力惊人,翻山越岭如履平地,每次负重跑时他都至少比别人加负重十公斤,猫鼬说他是个睡觉时都在奔跑的非人类,基于这项能力,他的路径识别和野外生存能力超级强悍,我老大曾把他一个人丢在亚马逊森林,撒哈拉沙漠,西西里无人区中间区域,他从中走出来并不令人奇怪,而出来时居然还面色红润象渡了个愉快假期,同时向队友推荐他所发现的新型食品,包括各种希奇古怪的动物生肉和植物叶茎,他描述的绘声绘色,以致于引发了猫鼬几个的多次呕吐,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们吃饭时都离他远远的,似乎他吃的不是基地餐厅的食物,而是他那些不知名的恶心生物躯体。但无疑,在执行任务时,谁都希望能跟他分到一组,毕竟跟这样的人在一起,生存机会会多几分。
我们上路前,餐厅给我们煮了正宗的家乡菜算是告别,厨旅长说我们以后将会品尝到世界著名的中国美食,当然这点对我来说不具吸引力,家里的中国厨师常为喜爱中餐的母亲烹饪中国菜,而对于其他人来说,还是颇有诱惑力的。
其他队员一起聚餐,就算是为我们饯行了,我老大没来,他知道他来了必会破坏融洽气氛,给所有人带来压力。酒至半酣时,猫鼬悄悄告诉我小道消息,林赛赠送给全队的防弹衣下周将会送到基地,居然是每人三套不同形制的,而批准的人……“你猜猜是谁?”他说此类话题时往往很得意,因为我这个倪氏居然没有他这个非倪氏消息灵通。我摇摇头。猜谜不是我的强项。“是你们的倪老大。”他说这个时压低了嗓门:“据说是你未婚夫将申请报告直接递送到了倪老大的办公室,倪老大用了不到十分钟就签了字,所以一路绿灯,订单于次日就到了卡巴雷洛公司,他们赶制了这批服装。我不得不说,你这个未婚夫实在是个生意天才,他的效率和方法简单到令其他对手沮丧。”我提醒:“这次不是生意,他是赠送。”“但照他这么个做法,很快他的生意就会上门,凡是个人都会觉得他有通天捷径。”猫鼬道:“而且我相信,想购买此类防弹衣的绝不仅只我们这些专业人士。”对此我不置可否,我对林赛的生意并不了解。说到他在生意上的精明,倒是并不怀疑——至少相比我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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