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1 / 1)
春寒料峭,瓦上霜忘眠。
“官家,此次一战,我朝大捷,臣听闻西夏出宝马,特寻到了一匹上好的良驹,名为千里马,说是此马不吃不喝就能日行千里,现下正拴于瑞马苑,这满园的花尚未见浓,芬芳馥郁之气今日难觅,官家不若随臣移步前去瑞马苑观瞻观瞻。”
“蔡卿的盛情美意,朕难却之。”赵佶尾音拉长,顿时产生了几分兴致,下令一众宫人浩浩荡荡朝瑞马苑赶去,而随侍在赵佶身侧的蔡京心中咯噔一声,攥了攥窄袖紫袍一角,笑容满面,殷勤难掩。
瑞马苑这头闻信早已准备妥帖,临时搭建的亭子算得上雅观,待金丝楠木屏风一展一落,遮去雅亭外一些难捱的春色,那些额角沁了细汗的宫人们才敢小心翼翼地擦拭,立马依着规矩一低头二敛眸三静候。
徐徐而来的赵佶望着雅亭微微点头,唤着蔡京一同入座时,蔡京却以牵马为由请令而稍离,赵佶应允。
白玉杯中的茶都换了几盏,蔡京牵马一景迟迟不上映,赵佶略显不耐,一偏头纸墨落入眼帘,忽地心下一动,连忙起身命人铺纸研墨,自个在书案前提笔作起了画。
不过了了数笔,一匹正在奔腾的骏马的神韵浮现纸间,赵佶正思考下一步如何落笔,却被一缕神秘花香绕上了鼻尖,引走了赵佶的思绪。
马蹄声声响,蔡京满脸通红跪在地上,声情并茂的向赵佶告罪:“官家,此马果真名不虚传,竟还生有奇香,怪臣大意,让这马钻了空子,肆意奔走于后苑,耽误了圣驾,臣惶恐,还请官家降罪与臣。”
“蔡卿何须多言,朕并无怪罪之意。”
赵佶踱步下了雅亭,亲手扶起了蔡京,观着带有奇香的千里马,兴致勃勃的赵佶刚想上前触摸,怎料千里马突然失控,试图挣脱缰绳,吓的赵佶身旁的四名太侍连退了几步,唯有蔡京孤身挡在赵佶前,护着赵佶的安危。
有了蔡京这一壮举跟四名太侍处决这一插曲,赵佶情绪高涨,与蔡京同席而坐,把茶言欢赏着画,两人经过几轮激昂的学术对弈,赵佶总觉得自己最新的画还缺点什么,想了想命人将翰林图画院的一众画生宣了过来。
“王兄,官家此举何意啊?莫非我们翰林图画院犯了什么不经意的过错?为何如此兴师动众向瑞马苑赶去?”
队伍末端,窸窸窣窣的声音本无人在意,唯独苏辛则却顺着前面人的视线,细长的眼尾携着丝丝缕缕的目光隔着几臂远注视着那人。
只见他长身如玉,理了理被春风拂过的衣袖,温朗道:“柳弟,不言上,下工夫。”
“是,王兄,含愈知晓了。”
细长的锐音划开屏风,迎面而来的一缕幽香點染了一群人触地的绯色广袖长袍。
“此次传召,官家以‘踏花归来马蹄香’为题,想考验诸位画生的玲珑心是否能让手中的妙笔生花,官家放言诸位画生只管尽情点墨,待一炷香燃尽,则不可作画,诸位画生请吧。”
众人一听,领命而起,沿着太侍的手掌心望着百米外的骏马,只一眼就有个别眉梢高高一扬,下一秒陷入了构思境地,而有的人则是蹙起了眉头,自顾自的止步于长桌一旁铺平了纸、研起了墨。
而苏辛则就是蹙眉的一员,看着晕开的笔墨,苏辛则手中的笔却难落下,马蹄不难花简单,可这香该如何写实入画,令苏辛则犯难,不知那人会画出何方佳作来。
念此,苏辛则抬眸扫了眼一张又一张纳上雅亭的画纸,心想那人倒闲,神色优哉游哉,与自己内心的辗转反侧形成了两个迥然不同的世界,高下立见的双天地将苏辛则划出了九霄云外。
那人眼眸含着笑,信手拈来的笔锋藏在一笔一画里,苏辛则自觉瞻仰不到,轻轻落下了第一笔,一笔成跃在纸上的浓墨色彩亦成甲乙丙丁戊其中一等。
“马蹄大,不见香,戊等。”
“一人骑马花上游,蕴意是应了踏花二字,却太过于繁杂,满纸的花瓣乱飞,毫无章法可言,戊等。”
最后一抹青烟消匿之际,苏辛则作的画才被献入雅亭中。
屏风里头,一幅真正的‘踏花归来马蹄香’落入赵佶眼底,一阵爽朗的笑声叫屏风外的苏辛则打了个颤,闻声探了探那人的动静,可惜被他一旁的柳含愈挡了半个身子,苏辛则只能在赵佶的笑语中作罢。
“蔡卿,此人的画技十分深厚,看来平日下足了工夫,马蹄下的生灵比之锦上添花更胜一筹啊。”
蔡京也颇为欣赏,连连点头赞同着赵佶的话,两人心意也算一点就通,彼此谈论着此画的妙解之处。
蔡京率先示意赵佶端详画上的一处,脸颊堆笑道:“臣发觉马眼的韵笔有点儿意思,看的越久,越觉着恍若隔画看见了形似官家的技艺。”
赵佶一看,确且有几分自己的影子,伸手拍了拍蔡京的肩膀,道:“蔡卿的千里马用奇香为朕今日觅到了真正的馥郁香,今儿若不瞧的真切,,朕岂不是枉费了蔡卿的心思。来人,宣作这幅画的画生登亭。”
蔡京笑语盈盈应着赵佶,又顺手抽出了一张画纸递给了赵佶,“臣沾了官家的福,是臣的永生之幸,官家瞧,这画,快活,倒也入眼了。”
“嗯,余晖之下的少年心性难得自在,只不过终不敌蝴蝶飞来。”
“册个丙等吧。”
蔡京附和期间,太侍领着一位少年郎从屏风步入,等蔡京回过头来,那少年郎已行完了礼。
蔡京打眼望去,少年郎身长七尺八寸,风姿独秀,好一个萧萧肃肃,好一个爽朗清举,蔡京这两好加上赵佶那一妙,令蔡京徒生了细微的危机感。
蔡京旋即一想:“本官乃三公之首,还怕他一个无权无势的画师不成。”只一刹那,蔡京的危机感顿时消散,不知落入哪儿的云涧去了。
“孤松傲立玉山倾,蔡卿所言非虚实,是有几分朕的影子,来人,赐座!”
“蔡卿、蔡卿、蔡卿。”
赵佶连唤三声才将蔡京的思绪拉回,蔡京自知失态,赶紧收敛了万千的思绪,端坐一旁聆听圣言。
“马蹄画蝶,深意何解啊?”赵佶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小口,手中的茶杯悬在半空尚未落,赵佶一边静静待这一边不动声色打量着团蒲上的少年郎。
赵佶一语,少年郎双膝已离开了团蒲,礼毕而答:“回禀官家,只因微臣儿时曾见过驰骋于天地间的骏马,官家以‘踏花归来马蹄香’为题,已然一句成画,微臣借着春未阑珊花未央,试着用画笔一端描绘华胥,斗胆还马儿自由引它入了宣纸,这才惹来蝴蝶探马蹄。”
茶杯一落,赵佶会心一笑,手指轻轻敲着茶桌,声音如仙人一般飘飘然浮于半空,漫不经心道:“蔡卿,如今馥郁香浓浓,朕命你想办法把西夏的奇香如数散去,待秋分一过,燕云十六州与汴京同举重阳,共饮菊花酒。”
“臣接旨,必不负圣命。”
赵佶半阖起了眼,如墨的眼瞳透过一颤一颤的眼皮看着正在跪拜的蔡京以及边上立得笔直的少年郎,赵佶一阵思量之后落了今日最后一问。
“你,名甚么?”
刚领命告退至屏风外的蔡京闻言缓了步调,蔡京只闻少年郎提衣一跪,赵佶只见少年郎眼底清澈万方,道:“翰林图画院,画生王希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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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君康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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