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局者谁(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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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渡曹营。

大营外设几重鹿角木,深埋地下近一尺。手持矛戈的守卒来回巡查,不时有斥候或散骑回营。

外头守卫严密,营中却是另一番景象。

空置的荒地被开垦出来,沟垄相间。上百士卒脱下扎甲,锄头、铁镐扬起黑土,耕田播种,干得热火朝天。

“公子。”见曹昂锄完一沟草,拄着锄头木柄休息,同样在锄地的亲兵抛下手头事,解下腰间水囊去送水。

水囊里灌得是梅浆,酸甜解渴。曹昂仰头喝了几口,抬衣袖擦嘴,望向一旁略长他几岁的青年文吏,“先生,饮浆否”

荀忻闻声抬头,白皙的脸晒得微红,汗珠顺着脸侧往下流,滑入颈侧。

摇头拒绝了曹子修的好意,荀忻放下铁镐,望向仍弯着腰埋头土地的士卒们,“诸君,可休息片刻。”

话音一落,如释重负的轻呼声此起彼伏。

时值四月,他们能播种的作物不多,大豆、绿豆以及胡麻等分区划地种一种。

见荀忻踩着泥土走到未开垦的田垄上坐下,曹昂跟着人走过去,席地随意而坐。

“子修辛苦。”荀忻看着曹昂晒红的脸,歉意一笑。知道曹子修为人实诚,没想到能这么实诚。

为了增加粮草供应,他提出要仿照汉武时期的河西守军,在营中种地。曹昂是第一个表示支持的,甚至亲身参与其中,躬耕陇亩。

“司空常教导,昂既为长子,当为表率。”曹昂语气里满是对父亲的敬仰,说到此处他问道,“先生躬耕,是否也为此故”

举措的提出者奋战在第一线,行动胜于空谈,无疑更能让人服气。

荀忻刚要回答,便听到有人高呼“主公”,急忙忙向这里跑来。

“何事惊慌”

认出这人是荀忻手下的亲兵,曹昂放松骤然提起的警惕,听此人气喘吁吁禀报。

“主公”亲兵跪倒在地,急得语序颠倒,大意是造船制筏的兄弟们被人刁难,将要受军法处置,请主公相救。

曹昂听着皱起眉头,“何人要动用军法”

“何事违逆军法”荀忻闻言当即站起来,疑道。

难道他手底下那群人中有人惹事

亲兵急忙摇头,“无人违法”他脸憋得通红,又气又急还不敢非议,颇有几分“祸从天降”的委屈。

“是哪位将军”荀忻思忖,军中的文吏不多,大部分还跟他相熟,刻意刁难的可行性不大。留守的将军倒有几位不怎么熟悉,没有共事过。

“朱灵将军。”

“朱将军巡营经过,言春夏伐木犯时令,必生蠹虫,责备仆等大敌当前仍不务正业”亲兵愤然又委屈地告状。

照这么说来,真是祸从天降。

将军您看不过眼破坏花草树木,骂几句也行,但也不必上升到要动用军法惩处的地步。

荀忻与曹昂对视,彼此明白朱灵怕是没事找事,有意拿士卒泄愤。

泄愤找到他头上,难免不让人联想到挑衅。

曹昂观察荀元衡脸色,虽没见到怒意,心里还是有些担心荀忻为此事与朱灵结怨。

“先生,不如昂代先生”过去看一看,省得您亲自过去,避免彼此闹得太僵,面子上挂不住。

他被荀忻伸手抵住,“无妨。”那人轻描淡写,直言相拒,“误会而已,子修无需插手。”

望着荀忻跟着亲兵远去的背影,曹昂反应过来,他不该插手父亲僚属之间的事情。尤其他与荀忻关系亲近,插手必将偏袒,将军们会如何想他

叹口气,曹子修走回地头,熟练地往掌心啐一口,拾起锄头继续锄草。

荀元衡应付得来,他不需多此一举。

“早听闻狗仗人势荀元衡亲从又如何即便荀令君在此,吾有何惧”

“触法者罪无可恕,今日将以尔等狗头祭军法,正军纪。”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荀忻脚步未停,走上前去,揖道,“将军,忻驭下不严,当向将军赔罪。”

“主公”在地上跪成四五排的亲兵一听熟悉的声音,眼神望向来人,如身处绝境中重燃起希望。

那位按着佩刀训话的国字脸将军微微愣住,从上到下,从下到上反复打量眼前的文吏,“足下便是荀元衡”

“正是。”方才朱灵没给他还礼,这一次荀忻仅拱手致意,“不知我部下所犯何罪”

“还望将军不吝相告。”

“荀君尚欲徇私包庇”朱灵冷笑一声,他没想到荀忻耳目如此灵通,来得比想象中更快。

说实话,一开始他并非有意找荀元衡的麻烦。每位将军各守所部,互不干扰,此前他甚至不知道荀元衡已从许都到了官渡。

巡营时他无意走到中军这边,见到士卒们削竹皮、锯木头,疏于操练,潜意识里又轻视留守中军的贾文和

同样是半道来投,垂垂老朽的凉州匹夫都比他官秩更高,更得曹公信重。

人都喜欢捡软柿子捏,怪不得他有意无意针对贾诩。

然而责骂半晌,才得知这些人其实是荀忻所部。

与贾文和不同,他没有必要得罪荀元衡,毕竟曹营中文士多出自颍川,荀氏隐隐为其中之首。

庞然大物,地头蛇惹不得。

荀元衡,朱灵看着眼前这张脸,心中不屑又不忿。

什么“颍川名士”、“弱冠封侯”,徒有家世与皮囊罢了。

若是他有这等出身,当初就不至于家破人亡,如今也不会赌命在刀尖舔血。

怕他荀氏作甚

想到自己近乎孤家寡人,想到曹公一向秉公无私,朱灵有了底气。已经得罪了那就破罐子破摔,他靠自己搏命挣来的前程,荀氏能奈他何

“违时令伐木”朱灵正要长篇大论,话一出口就被眼前人打断。

“未闻军法有此条。”

“哦”朱灵毫不意外这个回答,摸向下颌的须髯,眼神从下而上审视人,“荀君欲驳此罪”

“若不追究此罪”他冷漠道,“以下犯上,论罪当诛”

他转眼瞥向地上跪的亲兵,“某为将,尔等为卒。”

“尔等不听告诫,言语违逆还欲挑拨某与荀君,陷主于不义。”

“不仁不义,万死难赎罪,荀君以为然否”朱灵望向荀忻,自觉在给荀元衡台阶下。

些许亲兵而已,果断放弃还能得个大公无私的美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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