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国家惜(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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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射鹿过后,祭牲由太宰令与谒者驰送陵庙,皇帝则乘舆还宫,派遣使者赐帛给一众武官,田猎就此结束。

下午时日光正盛,马背上渗出的汗染湿骑士的衣裤,将领白皙的后颈晒得微微泛红,汗湿鬓角。

倘若能放马纵情驰骋,迎面的风也许能带来些许凉意。然而回城的队伍极长,车马相连,步骑交杂,身处其中被迫只能慢行,战马悠闲地打着响鼻,仿若闲庭散步。

“文远在此”有澄澈的青年声在背后响起。

张辽偏头转身望去,“荀君”骑一匹棕红马而来的文吏在人群中极显眼,除却出众的容貌,荀元衡自发髻到袍角,无处不整洁。

张辽一眼便察觉到不同,荀元衡似乎比在军中时更在意容止。

至于称呼,张辽记得上一次交谈时荀忻仍称他为“将军”,言语客气却疏离。

对于此人突如其来的亲近,张将军眼皮一跳,出于对荀元衡人品的信任,握着缰绳在马上拱手,“多日不见。”

“与君同袍日久,文远不妨呼我表字。”荀忻微笑,笑时唇角的梨涡显得整个人稚气不少,让张辽无故有几分朦胧的熟悉感。

想起早年与荀忻数次相遇的缘分,张辽缓和略显冷肃的神情,望着他笑道,“如君所愿。”

“文远此驹神骏,不似凡品。”荀忻的注意力突然转移到张辽所乘的马上,张口便夸这匹枣红色的骏马蹄正腿粗,线条流畅,皮毛油光水滑,光泽如锦缎。

张辽不解他为何谈起马来,突然联想起军中“白马救主”的传言来,他倒忘了眼前人是故事的正主。征战之人谁不爱宝马良驹,他将荀元衡理解为爱马之人,目光移向对方所骑的马。

奈何那匹马除了毛色勉强能看,其他实在平庸,张文远顿了顿,大概是找不到能夸的点,“君昔日所乘白马亦为千里驹。”

说到此处,张辽自然而然问下去,“白马伤情如何”

“如今行走无碍,只是尚不能负重远行。”荀忻如实答道,眉头微皱又舒展开,轻叹,“良驹难遇。”

张辽点点头,回忆起数年前在河内遇到马驹的经历,向荀忻讲述起马市上小马驹咬住他衣袍的故事,“若非当时怜惜,自马贩手中买下,不复得矣。”

将军抚着战马的垂顺的鬃毛,枣红马昂头甩甩脑袋,冲着荀忻努嘴,仿佛如果没有马嚼子的束缚,就要咧嘴伸舌头讨食。

从前它与小白在同一个马厩,荀忻曾喂过他。

荀忻笑起来,解下腰间的锦囊递给张辽,“文远。”

“此为何物”张辽不明所以打开锦囊,里面原来装着方块状的饴糖,而他的战马正扭着头回望,黝黑的大眼睛里充满憧憬与渴望。

张辽斥一声“贪食”,紧一紧手上缰绳,迫战马不再回头,眼中却也带着笑意,收下锦囊道,“多谢。”

两人并马而行,直到入城后才各自告辞分别。

成功达成了与张辽“相谈甚欢”的目标,荀忻喝一声“驾”,策马扬鞭而去。

他未曾留意的后方两骑缓缓而行刘备等人同样住在广和里。

关羽见前方骑士的背影越来越远,丹凤眼微微眯起,似还在为之前的事遗憾,“主公今日为何阻我”

“为国家计,曹操不可杀。杀之,则天下愈乱。”刘备低叹一声,同样望着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关羽本就是一时起意,此时想想,就算他果真在猎田杀了曹操,以他一人之勇怕也难出猎场。杀敌易,存身难,想到这里,关羽放下这一桩遗憾。

他问及第二个疑惑,“主公又为何拒董承之邀”

刘备望向不远处巍峨的宫阙,“董承伪称陛下之意,邀我赴宴。以曹公手眼,董承所谋必然难成,我何必蹚这滩浑水。”

寄人篱下,自然得谨言慎行。

“主公。”杨向等候在院门前,等荀忻下马便牵过缰绳,跟着主君往庭中走。

荀忻突然想起什么,停下脚步,转身问杨向,“杨君未归家”

“尚未,仆当值,岂能还家”杨向躬身拱手,如果给他一个笏板,以他的恭敬姿态,大概立刻能去司空府充任书吏。

“军中当值”

杨向抬起头,没想到荀忻还念念不忘这一茬,语气一滞,“并非军中”

“于我住所当值否”荀忻望着他,认真垂问。

“然,仆职在守卫主公。”

“以我为主公否”

“仆唯主公马首是瞻。”

荀忻沉默片刻,搭上杨向肩膀,“杨君随我颠沛,一年之久,如今既已归许,何必如圣人自苛,过家门而不入”

杨向喉头滚动,抬头直视他,目光动摇,口中仍坚持道,“仆不可擅离职守。”

“朝官五日一休沐,边卒十日一休既以我为主公,我令君休沐一月,亦不愿相从”

“至于守卫,君自军中择一人暂替即可。”

“一月之后,杨君再行守卫不迟。”

听荀忻话说到这一步,杨向再没违逆的理由,拜倒应诺,哽咽道,“主公之恩,仆没世不忘。”

“杨君厚意,荀忻素知矣。”荀忻俯身扶起杨向,眼前的人身着布衣,行伍之气却如同他侧脸处的疤痕,如这印记一般显而易见。

荀忻从未问过杨向的来历,杨向也从未谈及籍贯来历。他们彼此心照不宣地维持着名为主从,实为护卫的关系。

杨向一直强调“不能擅离职守”,的确是暗示,暗示荀忻刻意忽略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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