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必以昏时奔马囊藏(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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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过后,恰好是朝官的休沐日。

黄昏之时,许都一处宅舍外车马相接,奴僮夹道,络绎不绝,街巷中几乎不能通行。

宾客聚在庭中,人声鼎沸,场面极热闹。

喜庆的鼓吹之声远远传来,行人望去,便见浩荡车队款款而来,高轩继路,飞盖相随,流苏缀鞍马,高冠佩长剑。

仆僮近百人,从骑数十人,辎軿十余辆,其中的婚车前一左一右坐着两名扎着羊角髻的小童,唇红齿白,天真可爱。

亲迎车队所过之处,道路两旁的住户听到动静,出门顾望。车队中的仆僮拿衣袍兜着饴糖、豆、谷,分发给路人。

倚杖眺望的老媪忙接下,连声道谢,笑问,“贵家亲迎新妇”

“正是。”仆僮满脸带笑,喜气洋洋,“我家陈掾娶荀侍中之女。”

陈氏本就是许县的望族大姓,荀氏是邻县颍阴的世族,士族间世代婚姻,众人司空见惯,不以为怪。

一众荀氏坐在女方宾客的席位上与新妇同辈的子弟要送嫁,在席中安然坐着的大多是与荀悦同辈之人。

荀攸大概是例外,荀公达年逾四十,又与荀悦隔了一重血脉,即使辈分小,也没人让他去送亲。

荀氏之人来得不少,比起男方宾客来仍显得稀疏。除了陈氏的世交好友,陈群作为司空府的西曹掾属,当然得请同为司空掾属的直系同僚。再加上陈群身为名士交游广泛,在朝中还有一众好友

上百人之所以坐得下,得亏陈氏家大业大,宅院占地颇广。

庭中照常有乐舞,乐伎三人侧着身坐在同一席,当中那人膝上置琴,右手拨弹,左手抚弦,另外那两人,一人吹笙一人击小鼓。管弦与鼓节相和,乐者抬起头,彼此对视而笑,唱起张衡所作的同声歌。

庭中的舞姬身姿袅娜,右手举袖高过头顶,轻柔的长袖相叠着几乎委地,和着节拍而舞,时而作远眺状。

“重户结金扃,高下华灯光。”

“素女为我师,仪态盈万方。”

门外喧哗声起,宾客们笑闹着“新人至矣”,此时婚姻风气开放,全不在意这夫妇二人都是再婚。

两位新人被簇拥着走入后堂,要在内室中行同牢、合卺之礼。

荀忻正忙着推辞男方宾客的敬酒,趁着众人齐齐望院门时,随手将杯中酒泼到袖中。

他穿着赤黑色的玄袍,酒水泼在衣料上仅仅留下一点深渍,旁人很难看出来。

在场之人不好酒的大概只有他一个,荀忻望向上首的荀彧,荀令君所在之处从来不乏敬酒的人。

荀彧来者不拒,对饮寒暄,从容谈笑。

而不远处坐着的荀攸,荀军师独坐一席,自斟自饮,仿佛自带与世隔绝的气质,默默无闻。

宾客们或许是靠着席位认人。

荀忻顿时心动,想要转移阵地。

荀公达一抬头,见自家小叔父拿着耳杯径直走过来,侧身挪出空位。

坐到新妇平辈的席中,荀忻松一口气,这下该不用躲酒了。

只听荀公达低咳一声,轻声道,“元衡若为避酒”

“”荀忻偏过头去,便见荀公达平静摇头。

“在下为长文族兄,为荀君寿。”陌生的男声在一旁响起。

荀忻缓缓转回去,他的酒杯不知何时被重新添满,眼前的年轻人笑意盈盈,躬身作揖后自饮一杯,翻倒酒杯示意自己喝尽。

“”

沉默片刻,荀忻面无表情回揖,举杯掩袖而饮,“足下客气。”

他袖角的水渍又深几分,再来两次这种伎俩就得露馅。

“来此无用。”耳边荀公达缓缓续道。

宾客们敬酒不但看席位,且不会忘记看脸。

荀忻拢一拢衣袖,正襟危坐,偏头轻声问道,“为之奈何”军师,要不您给指点迷津。

荀公达默默移开视线,荀忻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男方宾客那一边,郭奉孝言笑晏晏,似乎在与人对弈。

郭嘉所在的司空属吏一席,众人与他年龄相仿,混入其中陌生人理应认不出他。

“得之矣。”荀忻拿起酒杯与荀军师碰盏,起身往男方宾客那边走。

这一边席位众多,但留在席位上的人却少,众人三三两两而坐,孔融等人赫然在席中。

孔融与陈群忘年之交,在此不足为奇。

走近便听孔融循循问众人,“成婚为何在昏时”

荀忻抬头望天,暮色昏昏,秋风徐徐,淡蓝穹顶隐隐可见上弦月。

为何要在黄昏时候迎亲荀忻停下脚步想听个详细。

“上古之时,人不知礼义。易曰,屯如邅如,乘马班如,匪寇婚媾,其时娶妻常肆意抢劫。”孔融语出惊人。

“上古之人尚无灯烛,劫妇必趁昏时,一则趁妇家之不备,二则天色昏昏莫辨劫寇面目。”

之所以要在黄昏时迎亲,竟是因为天色昏暗方便抢新娘

见众人听完大笑,孔融捋着胡须,“上古如此,后世相传,以是成为风俗。”

司马朗笑道,“少府何来此说成婚必以昏时,取其阴来阳往之义。”

按董仲舒的阴阳五行说,男子属阳,女子属阴。昏时阴阳交替,阳往阴来,与男子前往女家迎亲正对应,符合“天人感应”。

众人点头赞许,这种解释出自礼记,才是儒家正统的解释。

孔融放下酒杯,“易岂不早于礼”

荀忻这时点头,与其相信不科学的谶纬,不如信孔老头的猜测。

易成书的时间众说纷纭,但可以确定是在春秋之前,礼记成书在西汉,晚了许多年。

不再听众人辩论,荀忻举步欲走,那边孔融突然道,“足下颔首,意为赞同否”

周围一时静下来,荀忻的脚步一滞,背影僵住,缓缓抬眼看去,正对上左右之人的视线。

荀忻被自己呛住,咳了一声,镇定抬头问孔融,“少府唤我”

“举座之中,唯有足下颔首,想必有高论。”孔融赞许地看着这位美姿容的年轻士子。

荀忻与荀攸、郭嘉等人时常随军,与军中的将领大多熟识,但对许都新建后陆续投奔过来的文士们来说,他们几人都是生面容。

朝官与筹划士,文吏与武官,都不在一个系统中。即使见过面,也只闻其名,不知其人。

“足下不吝相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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