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慎行(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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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因宋安道基尽毁,可宋安其人,是否真有颗道心?

他兴致索然地给雁拔毛、兴致索然地生火,最后兴致索然地咬口油滋滋、香喷喷的烤雁肉。

楚慎行身处林,周遭草木灵气充裕,又天然亲近他。行路时还不明显,可他旦停下,周边便仿佛个天然的聚灵阵,草木较其他地方更为茂密。

不过山多林木,眼望去皆是碧色,这点多出的茂密,并不引人注目。

吃着烤雁肉时,楚慎行视线滑,看到脚下走过群小东西。

几只身若琉璃的蚂蚁。

楚慎行不以为意。

等雁肉吃完,他继续西行。并非徒步,而是让青藤盘在身下,形成个蒲团,再托着他,悠悠向前。

愈走,愈觉得蚂蚁仿佛越来越多。

走了两日,前方甚至传来阵争斗声。

楚慎行打了个呵欠。他这幅模样作态,实在与凡人幻想出的“仙师”搭不上边儿。而前方,正在赤璃蚁波波进攻下苦苦支撑、几乎要弹尽粮绝的两个练气期修士也并不知道,旁边有人经过,还恰巧避开自己,友善地给他们与赤璃蚁留下空间。

楚慎行刻意绕路,就是不打算露面。

可行至半,他忽而听到句:“杨师兄,我们恐怕坚持不住。不若我留下断后,师兄先赶去国都——”

“师妹,不可!归元宗三十年才收次徒,唯有二十岁以下的人才能前去测资质。师妹你若留在这里,恐怕再无机会进入仙门。”

“师兄,我何尝不知?可你若不走,就是我们都耽搁在这里!”

楚慎行倏忽顿。

收徒?

归元宗?

他算算时间,可怎么算都觉得,这会儿并非归元宗的收徒之年。

正如那两道声音所说,归元宗三十年才收次徒弟,只去特定几座仙城。所有二十岁以下、已经踏入炼气期的修士都有次机会,检测资质。

这个规矩,意味着有批人从出生那天起,就注定不可能进入归元宗。

不会有人因此觉得不公。修行事,本就是逆天而行。如果出生时机不巧,那只能说明你无缘仙途,怪不得旁人。

如果实在心存期许,也有其他路子:虽说碧元大陆之上,归元宗家独大,但也有些其他小门小派。这些小门小派虽说底蕴不足、传承不多,但多多少少能满足些人对“修行”的期许。

楚慎行眉尖拢起些,眼前林木层层打开,露出两张错愕面孔。

那对炼气期师兄妹眼见阵林风吹起,碧叶漫天。而在这阵风后,困扰他们十数日的赤璃蚁消失不见。

两人惊,齐齐看那突然出现的男人。对方副闲散慵懒模样,坐在半空,身下似乎有什么东西盘浮,可因衣袂遮挡,看不分明。

做师妹的先反应过来,迅速扯着师兄上前道谢。

楚慎行对上那两张面孔,隐隐觉得熟悉。但在思过崖下待了五百年,连金丹都碎了,记性就更不可靠。所以他在听完串谢辞后,简单问:“这是哪年?”

这话倒是怪了。

都说修真无岁月,只有凡人城池才讲历法。

眼前既是已经迈入修真路途的仙师,就不该问何年何月。他们睁眼闭眼,就能荏苒十百千年。

两人俱怔住,正不知如何回应,那仙师已经转口,改问:“来这儿收徒的,是哪位真人?”

这个问题倒是好答。

两人相对眼,女郎微微笑,回答:“回禀仙师,听闻是宋真人。”

她讲话,脸上带出些许神往。

可眼前仙师与她的神往之情格格不入,打断道:“宋真人——是宋安吗?”

这么巧?

楚慎行眯起眼睛,有理由怀疑,这次突如其来的收徒,怕不是宋安算到自己被天雷劈完之后会出现在何地,于是有意来寻。

这让楚慎行心升起薄薄怒气。

同时,又想:如果我不知道那些事——我恐怕会因为宋安这些“担忧惦念”,而感激涕零吧?

可让他意外的是,女郎告诉他:“这就不知了。我与师兄住盖阳城,离国都甚远,只听了些零碎消息。”

“盖阳城?”楚慎行听到熟悉的地名,略觉错愕,问:“是哪国的盖阳城?等等,你直说‘国都’,又是哪国国都?”

楚慎行被收为归元宗弟子时,归元宗下,有三个凡人国家,分别是:秦、楚、吴。

可当他被锁在思过崖下前,楚国就已覆灭,又有新的凡人国家建立。楚慎行隐约记得,那个国家名叫“燕”。

盖阳城是楚国座边陲小城。在楚慎行还是“秦少爷”时,他曾与父亲起去盖阳城收账。那边凡人贫苦,许多人每日打渔为生。说是收账,可实在没有几分银钱。

秦少爷当时并不在乎。

他甚至愿意把自己带出的银两也交给贫苦渔民,好让他们将自己的船加固,不至于在海浪颠沛支离破碎。最好再加几道灵符,哪怕遇上海妖兽,也有机会逃出生天,而非全凭命数。

离开前日,父亲叫他起去海边山崖。

当时秦少爷已经顺利引气入体,只等再过两年,归元宗仙人下山收徒。

他母亲早逝,父亲是个普普通通的炼气期修士。只是以他的修为,谈不上增长寿命,最多只是身体较旁人更加康健。

秦老爷因出生年份,错过了归元宗收徒,因此懊丧数年,终于娶妻生子,把期望寄托在孩子身上。

而他知道,孩子这走,恐怕今生今世,都无缘再见面。

修真无岁月。

他只是孩子必须斩断的“尘缘”。

但那日,秦老爷指着茫茫沧海,对儿子说:“子游,我素听闻,海的另头,还有其他大千世界……”

秦少爷心驰神往。

他那时承诺,说:“爹,等我能够领到仙丹,我就找人带来,好让你延年益寿。”

秦老爷欣慰地笑笑,嗓音沧桑,说:“子游,你这样惦念我,我心甚慰。”

此刻,楚慎行疑心:莫非燕国皇帝推翻楚国时,并未改换城名?而后五百年,不知再有没有其他变故,总归盖阳城从未更名?

那还怪懒散。

可楚慎行刚刚找到合适理由、说服自己,就听女郎回答:“回禀仙师,我们说的‘盖阳城’,是楚国盖阳城。我们要去的国都,是郢都。”

想到仙师方才的问题,她干脆补充:“……这会儿,是武帝登基的第三个年头。”

楚慎行怔。

片刻后,他缓缓开口:“是这样啊。”

原来并非宋安有意来寻他。

而是他回到了百年前,自己尚未拜入归元宗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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