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清白(1 / 1)
是夜,骆卿已经被长庚留下的官兵护送到了骆老太太他们歇息的客栈,红梅也已寻到,可骆如兰那边却是迟迟没有消息。她没心思处理自己崴了的脚,不过青杏替她记挂着的,哄着给她脚腕处抹了药油,就这样她还不消停,还想去客栈厅堂内等着长庚传来的消息,好容易被青杏给劝住了。偏就在这时,骆老太太不知怎地,也得知了骆如兰被那山贼头头掳走的消息,立时哭将了起来。“那天杀的土匪哦,我可怜的四丫头,如今竟还不知在哪里,这要是再回来,可不得被人好一番议论啊,骆府清流名声也没了……”人还不知在哪里呢,现下哪里能想得了这般多?管他议不议论!骆卿心头暗暗生气,干脆就坐在一边儿,蹙着眉也不多嘴,任林妈妈她们劝着骆老太太。骆老太太好容易平复了自己的心绪,也知自己方才那话说得不大对,又找补道:“无论如何,一定要将孩子给找到啊,就没有旁的消息传来了吗?”林妈妈摇摇头。“没了,今儿率领一众官兵来的那位百夫长还在外面追着呢,老太太且放心,那人是怡亲王手底下的,定然能寻到四姑娘的。”骆老太太是看着骆如兰长大的,到底还是心疼她的。“不行就再上衙门报官,多点人手不定能尽早找到四丫头,只是得托这儿的衙门将四丫头的身份隐瞒了去,不然以后回京四丫头还如何嫁人啊……”转而她又愤愤道:“我们家这两年也不知是撞了什么邪了,什么事儿都摊上头了!”说着,她还若有似无地瞟了眼骆卿。骆卿自是知晓骆老太太这是话里有话,明着暗着是在说她呢。在骆府,骆老太太看着是什么事儿也不管,都交给了宋玉静,但一般她拍板的事儿宋玉静也不好多说什么,骆文更是不会说什么了。她面上看着和善,也是教导过骆卿的,不过都是心血来潮点拨两句,多的是不会再说的。骆卿在府中呆了两年了,也是知晓骆老太太行事的,知晓她其实也是不喜自己的,只是不显露出来罢了,如今骆府出了这许多事,首当其冲的,自己免不得受她迁怒。骆卿不是个多话的,骆老太太不满便不满吧,没指名道姓地说她就装聋作哑,只当自己不知道罢。就在这时候,外面有家丁来报,说是骆如兰被救回来了。骆卿也顾不得什么了,被青杏扶着几步出了骆老太太的屋子,正好瞧见骆如兰被丫鬟们簇拥着往楼上来。骆如兰显是遭了罪的,蓬头垢面暂且不提,拢在长庚披风下的衣裳也很是脏乱,还有撕碎的痕迹,身子是扑簌簌抖个不停,看着颇为狼狈。骆卿心头一凛,忙将自己身上披着的披风取了下来上前替骆如兰又披上了一层。“快将四姐姐扶进我住的屋子里去!”临进屋前,她又回身吩咐道:“今儿的事谁也不准说,更不准私下议论!”“是。”这客栈被他们给包下了,楼上楼下尽皆都是他们的人,这会子纷纷答道。进得屋内,骆卿忙让红梅去托店小二提热水上来,自己则回身替骆如兰把起脉来。把完脉后她暗暗松了口气,只是受了点惊吓罢了,只是身上……她将自己给骆如兰披上的披风取了下来,就要伸手将长庚给她披上的披风一并脱下来,只是还未动作就被神志不清的骆如兰打开了手。骆如兰抬头飞快地瞟了骆卿一眼,就紧紧地拢着自己身上的披风往床角缩去,身子是颤抖不止。这时候外面闹了起来,该是骆老太太那边派了人来,骆卿趁机将屋子里的人都给遣了出去,叮嘱青杏谁也不让进。青杏是个机灵的,忙出去阻了被骆老太太派来的林妈妈,也没明说,只说骆卿还在替骆如兰诊治。林妈妈是个识趣的,到底是没再多问,回去回老太太的话了。外面安静起来了,骆卿才小心翼翼地坐在床边,温声安抚起了受了惊吓的骆如兰。“四姐姐,我是五妹妹啊,你别怕,你回来了,没事了,我只是想替你瞧瞧,看看你身上可有伤着。”说着,她就伸出手去,想要抓住骆如兰,却不料被情绪不稳的骆如兰再一次打开了手。“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好好好,我不过来,我陪着你说说话,好不好?”骆卿见得骆如兰这般,禁不住红了眼眶,可面上还是挂着温和的笑容,试图去安抚她。“你这样不累吗?躺着好不好?你放心,这里谁也不能伤害你了,我陪着你,五妹妹陪着你,好不好?”骆如兰似是感受到了自己是真的不会受到威胁了,良久,终于缓缓抬起了头,愣愣地看着骆卿的双眼。骆卿知晓骆如兰情绪稳定了一二,重又伸手握住了骆如兰的嫩白小手,尽量控制好自己的声调道:“四姐姐,我替你瞧瞧身上,好不好?”骆如兰顿时哭了起来,一下子扑到了骆卿怀里,将骆卿紧紧抱住了。“五妹妹,我当时好害怕,我以为我就要死了,可是我没有,可那个人……那个畜生、天杀的土匪,我诅咒他,诅咒他不得好死,死了下十八层地狱!他竟然……”骆卿轻轻拍抚着骆如兰后背的手一顿,强忍着怒意,稳住声调安抚着她。“没事的,都过去了,四姐姐,让我给你看看好不好?”骆如兰总算是点头答应了。骆卿怕惊着了骆如兰,小心翼翼地将她扶来躺下后再将长庚为她披上的披风脱了下来,映入眼帘的就是骆如兰破了的衣衫,还有脖颈上青紫交加的掐痕,还有……几点暧昧红痕……骆如兰瞧出了骆卿的怔愣,瞬时紧紧揪着骆卿的衣角,眼泪跟豆子似的一颗颗砸了下来,滚到了枕头上,消失无踪。“我该怎么办啊?五妹妹,我不要做人了,我该怎么办啊……”骆卿知晓是自己的失神刺激了骆如兰,忙紧紧地握着了她的手,想以此给她些慰藉。“不会的,没事的,这不是你的错,不是,都是那个畜生的错!与你又有什么干系?你只消好好地,养好身子就好了。”她把脉的时候没发觉骆如兰有什么不妥,可有些东西光是把脉是瞧不出来的。“我们洗洗好不好?我给你擦擦身子,出了一身汗。”她怕骆如兰多想,尽力忍着旁的情绪,像往常般同她说话。她眼见着骆如兰点了点头,忙掀开了被子替她盖住了身子,又拉下了床帘,才唤了外面的丫鬟进来收拾浴桶。骆卿没将人留下伺候,待她们将浴桶里的水准备好了便将她们遣走了。“五妹妹……”骆如兰轻声道,“我想自个儿起来洗。”“好。”骆卿伸手将她给扶了起来。她怕骆如兰身体不适,拖着只不大灵便的脚上前替她宽了衣,这才觉出事情远没有她想的那般糟糕。她暗暗松了口气,在替骆如兰宽衣的时候慢慢引导着她将心里话说出来。“四姐姐,等你洗完我给你脖颈上点药,等上了药这掐痕明儿就会淡些了,真是个畜生,迟早遭报应!”骆如兰身子一颤,似又忆起了之前那股子窒息感。她用力地握住了骆卿的手腕,握指节泛白,握得骆卿那只手已隐隐颤抖起来。“五妹妹,我以为我会死的,但是我没有,还有,我没有被他玷污,我是清白的,我真的是清白的……”骆如兰说着说着就恸哭了起来,但抓着骆卿手腕的手并没有松,执拗地用那双朦胧泪眼看着骆卿,一遍遍地让骆卿相信她。“五姐姐,我信你的,我自是信你的,我也知晓你并没有被那畜生怎么样,你不要担心。”骆如兰闻言,脸上可算是拉开了个笑容,可不知想到了什么,又陡然松开了骆卿的手,摇着头不停往后退着。“可是他们不信,他们不会信的,我再也嫁不出去了,什么达官贵爵,简直是痴人说梦!没人会要我了,连乡下的农户也不会看上我的,我还会令家族蒙羞!”说着说着她便蹲了下来,将自己紧紧蜷缩成一团。骆卿心中大恸,是啊,这世道便是如此,有时候,分明女子什么也没做,分明不干女子的事,分明女子伤得比谁都重,可到头来怪的还只是那个女子。那个被他们拿迂腐的教条禁锢了上千年的女子。可她又是何其幸运,在她也将要被这些个规矩、夫为天和女卑男尊的思想束缚住的时候,哥哥出现了,他如神祇般降临在她身边,替她斩断了周身荆棘。他告诉了她,这世上,从来不该是这样,女子读书是为明理,是为自己,是为不被人轻易骗去,说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那都是骗人的,只是为了让女子低入尘埃里,灌溉陈旧教条,将女子一生都困在那一方小小天地。他告诉她,人要有骨气,无论男女,都要有自己的风骨,要知晓自己想要什么,该做什么,为自己而活。他想要她有一方自己的天地。在他决意送她离开的时候,她读懂了他的用意,所以她也想出来瞧瞧。瞧够了,回首发现,原来他才是那片广阔天地,离了他,她是真真正正地被束缚住了。他的心胸比世人朗阔太多。若是哥哥在,哥哥会怎么做呢?骆卿不禁这样想。她蹲下来将骆如兰揽入了怀中,试图给她些温暖。“四姐姐,清白不该是这样的,我自无愧于心,我自清白。”这也是他同她说过的话。“有个人告诉我,对了,他是个男子,他说过,无论男女,清白在于心,不在于皮,何况四姐姐也没让那畜.生怎样,咱们无愧于心便罢。”骆如兰在骆卿怀中不停地摇着头。“不……他们会说……不……我被贼人劫掠去了,我哪里……”还有什么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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