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 74 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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佘伴伴并不知道孟鼎臣在赞美自己,知道了也会满面不屑的不在意。

旁人家教育自己的晚辈,他却也在做同样的功课。

回小院要经过一段很长的长廊,便是陈大胜带着人追杀幽帝的那条廊。

佘伴伴对这条长廊似乎也具有特殊的情感,他喜欢行走在这条长廊的空挡,顺便的教自己养子一些实在的东西。

长廊狭窄,回声颇大,这让他每说出一句话,都有一种直接进入头脑的力量感。

打发了左右,佘伴伴边走边问陈大胜道“我儿今日可看出什么东西了”

陈大胜愣了下回话“恩陛下生气了。”

佘伴伴闻言便笑,笑完才说“对呀,人家委屈死了,他今秋从庆丰那边拿到的农税还没有人家给榆树娘的一半多,陛下本觉着自己做的很好,赋税养民一点没少做,却没想到自己依旧没有民心。”

陈大胜点点头道“却是如此,便是儿也是不忿的。从去岁至今,您与皇爷多少夜都为黎民饱腹之事难以安睡。”

然而,佘伴伴闻言却发出不屑的笑声道“那是你皇爷脾性里的人气儿还没脱离,他自然委屈了,不过也就委屈这几年了”

他忽停下脚步看着陈大胜道“我本不该教你下面这句话的,不过这句话却对你观察帝王有喜怒有所帮助。我儿记住,帝王心还可揣摩,而对帝王而言,黎民之心才是天下最冷酷,最难以把握,最寒凉之心。这世上互相怨恨者,便是帝王与民,他们相生相伴,互相仇视埋怨,就绝不可能有一日和好。”

陈大胜都听呆了,好半天他才说“不是说,民吃饱了,民心便可用么”

佘伴伴却道“幽帝没让他们吃饱过么”

陈大胜木然的点点头,却是吃饱过的,年头久了,好年景也不是没有,可那个跟幽帝又有什么关系

他又跟着佘伴伴往前走,就听到佘伴伴低声道“对新帝王而言,他们励精图治期盼民为其所用,可是这帝王做久了便会发现,民因数目庞大而善变,如此,我看帝王是猫,民却是虎,稍微伺候不好,民是会吃了帝王的

我让你等上几年,你便会看到,那上位者呆的久了便会多了冷酷的脾性,对他们而言,民总不足,便一而再,再而三的索求,帝王就从此会怨憎了,又从这怨恨开始,民便要换个饲主了”

佘伴伴停下脚步,看着满面懵懂的儿子道“这话你自己知道便好,你只要懂得这份道理,便安静的坐在一边去看帝王,他们着实有趣,还觉自己神秘莫测,也喜欢整日子练这份君王诡异的功夫,可在我看来,他们却是单一而相似的。

自然,他们怎么变,都是他们自己的事情。这与你我没有任何关系,如今日他问我如何处理百泉山一事,我来问你,我为何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我对江湖之事由根到骨却是比孟鼎臣清楚百倍的。”

陈大胜自是不知道,便摇摇头。

佘伴伴笑笑,咳嗽了一声才看着陈大胜道“我儿,我这一生不管读了多少书,可以活多久,又能够伺候几代帝王都是未知之数,可以我对帝王们的理解,却只有一句话送于我儿,你这一生,子子孙孙切切不可忘记。”

陈大胜将两手放在身前,躬身行礼道“是”

佘伴伴就回首看着那条长廊道“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吾儿懂了么”

陈大胜摇头,佘伴伴却摸着他的脑袋道“吾儿,这天下聪明人有的是,你爹现在敢乱用自己的器,呵却是因我没了器,吾残便可得帝王乃至众人的谅解而不必被嫉妒,如此不论在帝王身边,还是在上位者身边,为父是安全的。

可吾儿行事,器便只能给他用六分,不然上位者会惶恐,会不安,会觉着你在揣摩他的心思,你什么都替他想到了,也替他做了,那便是你的罪过了。

简而言之,帝王若问你可知该如何做的时候,除了本身被帝王重视的器要全力发挥,使得旁人无法替代你,就决不可成为帝王的第二把刀不然便危矣,到了那时便是帝王不干掉你,你的同僚也绝不可使得你立于君王之侧,吾儿可记住了”

陈大胜眼睛微亮,也看向长廊道“知道了,孟五郎管的太多了”

义父就愁死他了,每次说话都要转弯抹角让他猜。

佘伴伴心里瞬间满足,脸上却要严肃的训斥到“五郎可是你叫的无礼”

陈大胜唔了一声,这才慢吞吞的跟他义父往小院走,大概走到院门口他才想起一事,便对佘伴伴坦然道“今儿我您小库拿了两千两黄金。”

佘伴伴脚步都没停,就只问了一句“够用么”

陈大胜点点头“今年是够了,明年却不知道。”

如此这做爹的便在第二日,又吩咐人往小库里给他儿预备了八千两,黄金。

他也不知道他儿要做什么,但是他儿若是想办大事,只要不是掀翻皇位,其他皆是他儿的磨刀石。

而对佘青岭而言,这世上一切工具,钱财乃是最低等的一级器而已,他儿二十多才学会用钱财办事,却已经是起步晚矣。

陈大胜离开宫的时刻,全城已然宵禁,却对他这种人不禁的,等他回到自己亲卫所已是亥时初刻。

一进门,他就看到管四儿笑眯眯的对他点点头。

陈大胜看看他,又扭脸看看身后,这才问“没有惊动那边吧”

他们这个院子,却是与金吾后卫合住的。

管四儿摇摇头“自然没有,今儿那边满值,咱这边的闲杂也都打发出去了,四处我也检查过了,四哥他们现在在屋顶看着,头儿放心,绝不会出现无意路过窃听之事。”

陈大胜看看屋顶,这才点点头进了自己的屋子,待换了侍卫的衣裳,他又打发管四儿从自己的小库往外一盘一盘的搬金子。

一盘二百两就整整搬了十盘,堆了金灿灿的一桌面。都是经历过大生大死的人,管四儿年纪虽小,搬好金子就绝不会看那桌面第二眼。

他只搬了椅子坐在自己刀头边上问他“头儿,这事儿真的要这般罗里吧嗦的去做么”

陈大胜闻言便点点头道“一刀下去能办的事儿,就是劣等的事儿。阿父常说天下难事必作于易,天下大事必做于细”看管四儿听不懂,他便拍拍他脑袋问“学到哪儿了”

管四儿瞬间愁眉苦脸道“右通广内,左达承明,也不知道啥意思,先生让先背下来”

最小的弟弟满面艰难,陈大胜便笑了,说“且有的学呢,这些日子我才摸明白点儿啥是人,啥是人味儿哦,才将那话的意思是,这世上嘴里说做大事的人,通常是做不成的,而最后能成为大事的,便是由细细小事堆积起来的那件事,你还小呢,咱们不着急,就一件一件来做。”

兄弟俩说着闲话,大概到了亥时末刻,这院子才来了二人。

带头的这位正是春风得意的童金台,他拿着马鞭在前面引路,身后跟着一位兜头盖脸穿着大氅的。

等这二人进了屋子,童金台便与管四儿走到亲卫所门口守着。

待身后关门声响起,平慎才缓缓摘下兜帽看向正前方。只这一眼,他便看到了一桌面金子,估重两千两,皆是前朝地方官锭。

平慎出门做生意十年,两千两金对他而言只是小钱,他也就只看了一眼,估摸价值之后便错开眼看向主位。

那主位上正坐着一位二十出头,白净面甜,身着布衣的俊朗青年。

平慎眼瞳收缩,立刻躬身笑着施礼道“小人这一路还在猜呢,是谁有这通天的本事,在宵禁之后能使人畅行与燕京,却原来是小祖宗。”

陈大胜笑着收起书本,又往桌面上一丢便问“平掌柜,这亥时的燕京景致可好看”

平慎抬眼看了下,见那本书竟是一本黄历

他捉摸不透这小祖宗的心思,便认真思考他问的话。不论前朝今朝,亥时末刻的上京却是他第一次见到的。

怎么说呢,惊愕诧异之后自是满满的畏惧。早几天平慎便接到一封书信,随信而来的还有明年燕京所有赌场,跤场的特行牌子。

而这种特行牌子是明年花楼赌场,做买卖掌柜们人人都想整到的新东西。

那牌子正面写着平,背后印着十,大意就是平慎可以凭着此牌,给朝廷缴纳十处买卖的商税。

而这买买多大,自然看他怎么操作了。

前朝对商人们是免税的,可商人们并不喜欢前朝,皆因前朝豪强过多,人人皆可剥削商户,还不如新朝凭着牌子按新律法给朝廷纳税呢。

这几日他一直就想,是谁给的这个牌子他把关系都走到了郑家,走到了后宫好几位娘娘面前,可是特行牌子就谁也不敢保证必帮他办下来,从佘青岭手里抠东西

怎么可能

为这牌子,今夜平慎便老老实实的上了车,那人从城外跤场接了他,一路凭着一面腰牌进了燕京三道城门直至内城。

而这一路平慎几次揭开车帘往外看,心内除了震撼,便是惊惧,惊惧

平慎施礼,语气巴结媚笑道“亥时的燕京自然是震撼无比却不知小祖宗今夜唤慎来您这儿,却是有何吩咐的您放心,力所能及的事儿,便是倾家荡产也会帮祖宗办到。”

佘青岭自改革税法,新增商税,便是天下商人的活祖宗。

陈大胜闻言便笑了起来,他指着桌子上的金子对平慎道“看你说的,好像要让你杀人放火一般,却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私下里想让你帮咱们贴补一个人呐。”

平慎微楞,便问“却不知,祖宗要贴补谁您带句话的事儿,甭说这一堆儿,便是十堆儿百堆儿,你要咱便有我家啥都缺,穷的便只剩这玩意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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