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 71 章(2 / 2)
昨日师爷命人寻到自己,又开了师傅的棺木,亲自验看了师傅的尸骸之后,他便静坐半日,后命自己预备了这口棺木。
师爷说,他赢不了。
裴倒海守着棺木,心中苦涩难当,就不断想起几月前,那百泉山人一路舍命阻挡,当初心情怕是与自己差不多吧。
当斗台三面铜锣,最后一面被九思堂的小令敲击,众人闻声看去,那斗台红杆上悬挂的斗贴却依旧没人接
就只有一炷香的功夫了,那榆树娘,今日到底是来还是不来了
只有百泉山周围的人才会喊七茜儿榆树娘娘,旁人却唤她做榆树娘的。
谢六好敲完铜锣,便抱着锤儿慢慢下台,又颠颠的走到自己哥哥谢五好身边浅坐着。
为这场约战,今日九思堂来了两位执令,三位分令,而谢六好的五哥,便是北部大执令。真一人之下千人之上的实权人物了。
谢六好知道小娘子自然会来,便坐的稳当,心里也不担心,抽空还能从袖子里摸出几颗豆儿吃。
从前他可不敢这般做,可昨日他哥来,说是考验一下他的身手,结果兄弟一场交手,他最初竟能与自己哥哥打个旗鼓相当。后,若不是他经验不足,就还能多扛一会子。
此时谢六好方知道,受辛伯指点与小娘子多日交手,他竟是涨功了。
那些日子是真的苦,苦极了他就一门心思的努力,心里就只想着便累死了,也要陪着小娘子练出去,好使得她在庞图木仓下脱身。
成日子与小娘子那样的异人对持,他不涨功才怪呢。
兄长诧异不断追问,无法,他才期期艾艾说是被辛伯指点了。
他五哥自然是高兴的,这年头找个实在的师门那也是不易。
只可惜兄长心思如今复杂了,还拉着他说一些有的没的让他不高兴,什么叫丐门损伤,辛伯后继无人还让他好好孝顺,往后若能成为丐门继任,必能令阿爹阿祖如何
尽瞎想,好端端的小公子不做,他去靠着城门讨饭去那不是有病么
作为执令的谢六好对弟弟一直在暗地观察。他这个弟弟因为最小,从小便被宠溺坏了,当初家里也是舍不得他受罪,便也没有使劲收拾他,就搞得他年岁不小还浑浑噩噩,心思天真的像个小孩儿。
后来这不是他们兄弟几个跟对了人,又成了朝廷命官,父母便说,就让小六也吃一碗稳当的公门饭吧。
谁能想到呢,一入公门这孩子竟遇到了大机缘,脾性竟也稳当了,恩好的很呢,确是长进了。
如今日这么大的风云际会,他的心都躁动无比,自己弟弟倒好,还有闲心吃豆儿
这怕是学了那位辛伯的风范了,好实在好
这猴子从前甭说这种大场面,便是平常家里兄弟争斗,他都会上蹿下跳,除却捣乱,那真真是呱躁无比,是人见人烦的一个小混帐东西,看弟弟可亲,谢五好便踢了弟弟一脚。
谢六好奇怪的看向哥哥,看他哥哥对他慢慢伸出手索豆儿吃。他就撇撇嘴,从怀里取出纸包,正要给自己哥哥抓,却把半包豆儿都泻到了地下。
谢六好伸手正要敲他脑袋,却听弟弟说到“来了”
谢五好心里一惊,抬头便看到远处一身影正从百泉山的方向纵身而来。
说来便至,那女子身形快速非常,如流星赶月,等到他赞叹一声好快,那女子已踩着一路的彩棚而至,飞身跃到斗杆之上,伸手便摘了斗贴,又缓缓落下,姿态飘逸漂亮,若祥云中来的仙鹤一般。
有人低声喝彩,又喝彩人多了,便成了齐齐的一声呼喝,声势颇大。
喊完众人立刻静默,纷纷抬眼去仔细看,便见这人如传说一般戴着面具,也看不出她的年纪,除却身后背着的红包袱,两臂扎的臂甲,这女子其余地方竟无一点江湖人的味道。
不知道如何形容若是仔细去套,便像盛装打扮去庙里上香春游的贵妇
她梳着已婚妇人的狄髻,发髻上插着做工奢侈的金牡丹花头面,这头面虽然只有两朵,一看却不是平常物。
再看她身上,从衣衫到绣鞋均是黑底金牡丹花的重绣绫罗,甚至她腰上扎的那根锦带,都镶嵌着华丽的宝石花卉的贵重物儿。
有识货的一盘账目,恩,少说这一身都得几千贯
她走路走的特别雅致,如大家贵妇赴宴般,就持着斗贴,将双手藏于袖中,又放置腰间位置,便稳稳当当的走到管竹屏不远之处,这一路她步态曼妙好看,宛若步步生莲。
谢六好看的目瞪口呆,便听到自己哥哥在耳边轻声与分令嘀咕到“看她这一身打扮,从前必然是受前朝贵人供奉的。”
分令主迟疑一下也点头说“那些首饰看款式确是宫造,这百泉山又与燕京不远,却为何才出来”
谢六好刹那心跳如鼓,正要想些牵强理由强出头分辨,却听自己哥哥道“南护国寺还不是世代受皇室供奉前朝暴虐人人得而诛之看不惯的多了去了,这娘子来历诡异且功力高深,又是最近才出山,想是如总令所说,终究不忍万民流离失所,又怕这帮莽货打搅了新朝民生,如此才出头阻玥贡山入京,却是与我们有好处的。”
分令点点头道“确是如此,她隐居百泉山,随便外面翻云覆雨也不出山,那庞图到底做的过了那么多人命填进去,便是铁石心肠也看不下去了,他若是如这管竹屏晓事,说不得还能好好活着。亏他桀骜,不然却是你我的麻烦了你说那玥贡山主把这样一个怪物折腾出来,还结了大仇怨五兄,你说他现在心里啥滋味”
这话说的幸灾乐祸,句句不怀好意。
谢五好伸手把自己弟弟手里的豆儿卷了,边吃边看热闹道“他啥滋味咱不知道,令主倒是说了,看庞图尸首,这娘子就未必输,只你这庆丰城头却不好管着了。”
他咬着豆子,用下巴左右点点那些趴在看台上的江湖人,还有彩棚外面叠放了老高的大银箱。
谢六好心里缓缓呼出一口气,又悄悄抹下汗珠。
心想,真真是想多了,还隐居还皇室供奉那娘子就是他心内忽一惊,便忽然了悟了一事,小娘子这样打扮,可不就是让大家这般想她的。
台上。
管竹屏一直合着眼,一直到那小娘子接了帖子,慢慢走到他附近,他才缓缓睁眼上下打量起来。
好半响,管竹屏才道“来人却是榆树娘”
七茜儿无声的点点头,如管竹屏一般坐下,在他面前打开背后布包,就先取出一对小铜锏放置在一边,又取出一份包裹好的笔墨纸砚铺排起来。
看台上的江湖客议论纷纷,毕竟,江湖上十八般兵器,用金锏的却少之又少,这榆树娘娘的来历便更加诡秘了。
可他们却不知,七茜儿入门便与旁人不同,练到后面更走了诡道,她是舍了江湖人世世代代自我循环的行气道路,自取大地元气供养肉身,又凭气运自我开悟出一身古怪功夫的。
辛伯让她用金锏,那不过是考虑到她一身蛮力,用这样的钝器才是适合,那利刃过肉不过一条豁口,不是要害地方便总有生机,可钝器伤人却最是要命,挨上一下便是内里重伤。
管竹屏正要细细问这女子的来历,却看她取出包袱里的笔墨纸砚摆好,又打开斗贴,便认认真真的在斗贴落款之下,写了三个大字,榆树娘,接着年月日,最后取了手印,对着名字又端端正正的印了下去。
写完,这女子又把斗贴倒对于他,缓缓推至他面前,就声音嘶哑着说“闲人风中立,蠢驴才混江湖,好好的日子不过,成天的就打打杀杀,哎新朝了,就都稳稳当当过日子不成么这一趟一趟你们也是没完没了了。”
那是一刹那的静默,几乎所有人都想问这娘子一事,这位你不是应该说说江湖切口,报报家门么你可飞扬,可跋扈,可冰冷,可不屑一顾,可你这是何意
这上上下下小两千人,如何就是蠢驴在江湖还有你这说话的语气,怎么就如咱家里的坐在炕头的老婆子一般的絮叨呢
可怜管竹屏半生江湖,就从未有人跟他用这样的语气说过话。
他看着这娘子推来的斗贴,困惑极了,便问“娘子这是何意”
做老隐多年,又谁敢让他签字画押
七茜儿将笔头倒过来递给他“你不怕吃官司么朝廷律令啊上斗台签生死令,如此才不追究不然一会子你打死我,或者我打死你,没写这个衙门要追究的,懂”
管竹屏满面木讷,好半天才哦了一声,接过毛笔,很认真的写上自己的名字。
七茜儿见他乖顺,便满意的点点头。
其实最近她心里有许多困惑,一直就很想问问这些江湖客。
如此,她便按照自己的方法问管竹屏道“老先生今年贵庚啊”
一大滴墨汁掉落斗贴。
七茜儿便在面具后面啧啧嘴儿道“这么大年纪,手脚都不利索了,这子女也不孝顺还让你出来奔波那”
管竹屏深深叹息,抬脸回答“老夫今年八十有四”
七茜儿闻言大惊,便诧异说“呀都这么大岁数了有几个孩儿啊”
“都成家了没呀”
“可有孙儿了”
“可是孩儿不孝顺,逼着你买房置地,才弄得您若大岁数,还得四处奔波”
“你们玥贡山一月给你开多少月钱”
“家里几口人啊”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