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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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年,矿场里的工头老刘一直挺照顾陈海平,看在他一个人拉扯着一个姑娘,又当爹又当妈,生活实属不易,所以尽量在排班的的时候替他避开晚班,可以让陈海平回去照顾女儿。可最近场里换了新工头,新官上任三把火,别说倒班了,有时一连几天都不回了家。

不到万不得已,陈海平是不会去找姜美的,眼下他实在是顾不上孩子了。要是辞了矿场的工作,钱又从哪里来,孩子吃饭都成问题更别说上学了。

陈海平搂过女儿,在她小小窄窄的背上拍了拍,然后从背包里摸出一张纸,扯着孩子的手就往外走。

陈嘉对后来的事情记得并不清楚,只记得父亲叫了一辆三轮车,跟车夫来回讨价还价了好久,他们才坐上去。

车子停在一家门头很宽的娱/乐/城门口,许多人进进出出,很热闹。

父亲让她在门口等,她就坐在石头台阶的角落里,这是她第一次来南城,街道上车水马龙,陈嘉感到新鲜又害怕。

没等多久,父亲从娱/乐/城出来,后面几米远的地方跟着一个女人。

女人很瘦很高,寒冬腊月的天气却穿着高叉旗袍,肩上裹一条羊毛披肩。

女人的脸很白,鼻尖被冻地通红,头发油亮亮的束在脑后盘城一个精致的髻,娟秀的五官好像画册里的仙女一般好看,陈嘉看傻了眼。

父亲唤她,她才爬起来躲到陈海平身后,探出一颗圆圆的小脑袋看。

女人侧着身子站着,偶尔似有似无地瞟一眼陈海平身后的小姑娘。

“快,叫妈妈。”父亲扯一把陈嘉的袖子,把她从身后拉出来,但小姑娘怕生,只是含着嘴闷闷地叫了声就又退回到父亲身后不再出来。

“好了好了,该说的我都说了,我的情况你也不是没看到,我哪有时间带得了嘉一个孩子。”女人从精致的丝绒蕾丝手包里抽出一支烟,然后用火机点着,来来回回抽了几口,一时间白烟袅袅。

“阿美,要不是走到绝路,我不会来找你,你要再不收这孩子,真没人管了,哎!”陈海平没有料到姜美一上来就拒绝他,他急得跺脚蹲在地上,他原本打算把陈嘉在姜美这儿放几个月,等跟新的工头混熟了,再把孩子接回去。

“我下个月要结婚了,这个时候,孩子我真收不了,你别难我。”女人掐了烟,从手包里拿出一叠钱,塞在陈海平手里,陈海平不肯拿把钱往外推,没有办法,她只能从陈海平身后把陈嘉一把扯到自己面前,然后蹲在姑娘面前。

这是陈嘉第一次这么近得看这个父亲嘴里的妈妈。

她真的很美,见到她陈嘉才相信父亲说过的话。父亲说她的妈妈是村里出了名的大美人,不但长得漂亮,人还特聪明能干,每年村子里的晚会妈妈都会上台唱歌助兴,好多别村的人都跑来专程看她。

父亲每次说起姜美脸上总是有藏不住的笑,但是说着说着笑着笑着就不说了,也不笑了,然后只是抱着陈嘉陷入很久很久的沉默。

那种沉默是当时的陈嘉所无法体会的,曾经的快乐变成眼前割在心上的刀疤,连疼也不能出声。

姜美看着陈嘉,眼睛里闪过一秒难以控制的热,但她极快得皱了皱眉硬是把多余的情绪憋了回去,然后一把拉开小姑娘红衣服的口袋,把钱塞进去。

女人转身要走,陈海平拉住她旗袍的后摆,眼睛早已湿了,一个七尺男人,走到绝路,哪还顾得上面子。

女人原地迟疑一秒,然后条件反射得皱眉,双手去扯陈海平手里的旗袍,最后无极只能花容失色得低吼:“陈海平,你再这样,我就报警了。”

陈海平一愣,不得不松手,来回的行人已经开始注意到他们的举动,他是外乡人,还带着个孩子,若是真招来了警察那可不得了。

罢了,只能松开。

姜美见他松手,踉跄两步,逃命一般得跑进了娱/乐/城,头也没回,就像当年离开俞乡一样。

在原地坐了许久,陈海平终于平复了情绪,站起来,替姑娘拍拍身上的灰土,拦了一辆三轮车回去了。

转眼,当年八岁的小姑娘长大了,长长的小辫剪成了干净利落的短发,一枚黑色的铁制发夹别在耳后。

决定把留了许多年的辫子剪去,是在离开俞乡的前一天。那个每天替她梳头的人不在了,好像俞乡也就不剩什么值得她留恋的东西。

临走前,她把陈海平一半儿的骨灰葬在俞山的山顶,那里有一片跨阔的平地,父亲曾常常带她到那儿看山下小小的俞乡,偶尔他会指着天边的某个地方淡淡地说一句:嘉儿,你看,那边就是南城,你的妈妈就在那里。

人死后,换做一泡轻轻得黄土,埋在地下了无生息。

陈嘉没有给父亲立碑,只是在坟头种了一株瘦矮的红杏树,算是一种寄托。

除了车站,陈嘉用她身上唯一的五十块钱打了一辆车。

上车前,司机上下打量她,姑娘一身素衣穿得有些旧,司机问她有没有钱,她从口袋里掏出那唯一的一张纸币递过去。

司机见这乡下来的姑娘,虽土里土气但长得干净漂亮,就笑了笑,说:“姑娘,头一次打车吧,到了才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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