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梨花雪(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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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黛真的很想当场吐血。

第一次有交集,他是真的料不到:是在鲸落洲东部的某一坐山头,邵墨渊在捡垃圾。

是真的捡那些,人造垃圾。

那次遇见纯粹是火星撞地球的概率——李黛当时的狐朋狗友说那晚会有大熊座的流星,而那座山便是流星雨的最佳观测点。李黛后来回想,都甚至觉得这是他们为了窥探邵墨渊而扯出的谎言——怎么偏偏是那座山,怎么偏偏是他?

他清楚地记得,单薄的少年一个人站在山头,逆着穿过云层的光,渺小地像沧海中的一粒米。

可他那样逆风站着,仿佛狂风吹不倒,大雨击不败。

走近了看,他手里是一个纳米垃圾桶。

李黛当时挺无语的,现在还是觉得很无语。

这次见面倒是让邵墨渊记住了他:在一周后的某一个干部儿子的生日聚会上,他们又遇见了。

邵墨渊跟在一家人身后,但自成风骨,任何人夺不了其锋芒。

看到李黛,他笑了笑,主动道:“你好。”

李黛很别扭地回了一句:“好巧。”

不知道怎么的,他和邵墨渊竟然在此后频频遇见,也就在周围人的嫉妒下熟识了。可这之后他才发现,邵墨渊几乎没有朋友,他似乎成了第一个。

后来李黛因为家庭原因去别的洲留学了一年,期间他没有再见到邵墨渊,也因为学习的原因很少关注时政。那年正是2102年,发生的事情,完全颠倒了世界。

那一年,先是有人开始在网络上质疑鲸落洲的来历,说ippo的起源就是反人类组织。各地的反ippo组织便以神奇的方式开始联结,在各个洲暗自扩大自己的势力,弄得人心惶惶。

可是一个月后,很多人忧心忡忡可能发生的战乱却像婴儿一样胎死腹中。

后来众人才知道,有人一下子炸了对方的总部——那是在亚洲东南部连绵的山区,现如今工业区旁一个很容易被忽略的地方。据目击者说,当年那里烧起了一场如沐浴着圣光的古巴比伦般的山火,接着一切就归于沉寂,把贼人的巢穴葬送在了火光之中。而那个已经被披上了传奇色彩的人,就是年仅十八岁的邵墨渊。

这件事情过去以后他名声大涨,免不了也要接受采访。可是他却面无表情,似乎根本不想提起自己的功绩:“这只是我的责任。”

李黛明显感觉,邵墨渊身上少了什么东西,让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更夸张却不为人知的是,他身边多了个孩子。

那从狼窝里捡来的贺念之。

然而,世界还没为稳定的和平欢呼雀跃很久,就出现了新世纪以来最惨重的一战,史称沉舟战争:

军部部长邵怀带领人工智能挑起事端,意欲夺走统治权,最终死在了当时的ippo首席执行长花信刀下——

简单讲,邵墨渊的父亲要造反,被他亲妈杀死了。

当时伤亡之惨烈,涉及人员之多,绝对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概括的。花信也疑似因为生理和心理的双重打击,没过多久就离了世。

关于这两夫妻的事情至今都还是谜团。我们所知道的是,这之后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邵青突然远走工业区,而邵墨渊担起了花信的责任,成了ippo第三任首席执行长。

而李黛身为一切的亲历者,自然是感触颇深。

他们2103年再见时,一个是君王,一个是国士。

时间是多么奇妙啊,鲜衣怒马的少年,愈发今空谷幽兰。支离破碎的生活却早已前尘隔海,生者不得不继远扬帆。

“快到了。”

不知何时,邵墨渊结束了通话,站到了他身后。

这个世界已经披上绚丽晚霞;江面流动的时候,好像反射着耀眼碧辉的珍宝。

前方便是工业区。

邵墨渊站在苍茫的江水边,一种撕裂般清楚的认知正占据着他的脑海——

他十年没见的弟弟,就在眼前。

从远处便可以看见,邵青带着二十多号人站在码头上。他的背景便是工业区政府。

随着船一点点靠近岸头,那和他如出一辙的身影也越发清晰、一点点闪现。

一人居高临下,一人称霸一方;

就如十四年前,狂风卷袭乌云,一切都是如此张扬。

终于,江水拍打着河岸,船到了码头,稳稳地停了下来。

两人在漫天的迷雾中凝望。

邵青嘴角自然地勾着,手颇为痞气地插在双兜里,任凭吹拂的海风海风将他的过去、未来以及现在翻搅在一起。突然,他伸出手微微转头,朝下属做了个手势。邵墨渊正警惕,过了几秒,让天地为之震动的轰鸣声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

几百簇绚烂的烟花带着烟雾,如同不再复返的青春岁月一样竞相向上,在本就浑浊的空气下毫不犹豫地张扬开放,美得妖冶。

他给阔别十年的亲哥绽放了十三州府的烟火。

噼里啪啦的声音充斥着每个人的耳廓,五光十色让人避无可避。

邵墨渊眼神一凛。

邵青看到他的表情倒是哈哈大笑,为自己成功恶心到了面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男人而愉悦不已。

他向前走了一步,微微抬首,对此刻还在船上且笼罩于万千烟火光芒之下的邵墨渊喊道:

“邵主席,我们终于重逢了——你开心吗?”

此时,霎那间的绚烂开始变质,烟花终究易冷,散落成了无尽的烟尘。烟色的雾霾在这片废墟上方幻化,把本就奄奄一息的自然环境更加逼到了避无可避的地步。

邵青和他后面二十几个彪形大汉都挑衅望着邵墨渊,只差没有把“嚣张”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他会发怒吗?亦或者是大失风度,直接揍邵青一顿?

可是所有人没想到,上一秒眼里还闪烁着寒光的邵墨渊,此刻竟然把所有外露的锋芒都藏了起来,眼神平静地如无风的海面。他清秀白净的手指拢了拢外套,从船上自动延伸的阶梯上缓慢步下,像一位从三十三重天外降临到人世间的天神。

码头常年遭受海水侵蚀的木板吱吱作响,牵引着船的麻绳绷紧,仿佛到了张力的极限。在这样的剑拔弩张之下,他一步一步,走到了离邵青一米左右的位置。

明明是站在一个平面,明明是同样的站姿,他的眼神却无端给人一种睥睨之感,噙在嘴角的温和笑意仿佛要来普度众生。

接下来,邵青瞪大了眼,一时之间不知道做出什么表情——

邵墨渊修长的腿向前大迈了一步,很温和地搂了一下邵青。

只是碰了一下背,可这简直看上去像一个拥抱了。

“谢谢你,邵青。”邵墨渊低声在他的耳边徐徐道,却无比像是威胁,“过了十年,你还是什么都不懂。”

随行的摄影师立马很有职业素养地掏出设备,不放过每一细节地记录这一刻。二十几个撑场面的保镖一时之间不知所措,手脚慌乱了起来。就连李黛此时心中也宛如万马奔腾,却由衷被邵墨渊的怡然自若给震慑住了。

这一刻,海风吹拂,世界静止。

在摄像机面前,邵青像条恶犬一样磨着牙,勉强压抑自己脸上的黑线。这气氛表面上倒是挺其乐融融——就算地底下已经暗潮汹涌剑拔弩张。

然而,不远处的政府大楼上,两个人转头便看到了这一幕,皆凝滞,皆驻足,皆晦暗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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