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角连营（三）（2 / 2）

山海之前和他在来的路上插科打诨，贺念之一度以为他处于自闭，可现在强制停止了运行！

这似乎确实是眼前偏执妇人的目的：贺念之敏锐地发现，黑夜中的大厅似乎有着微弱的光灵，那是一种很微妙的、只有感官无线投入时才能发现的觉察：

大厅正前方得道升仙图的后面，竟然是在隐约地发着光！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这个‘败类’就要拿回属于我的东西——山海本来就属于我！！”

贺念之在女人疯狂的叫嚣中，支撑着自己保持冷静。他在阴暗中扫视过一切，将断碎的线索连接在一起——来工业区之后发生的事情，从他查id账号，到来“组织”，甚至和ai碰面，发生争执……这一切，就像一个特意设好的局！

贺念之尚未从巨大猜想中拨冗脱身，那边“蔷薇”很快就有了新动作：

她砸碎了虚设的画，露出整个代表着宇宙起源的立方体。

之前还有那副道家得道升仙图遮掩着，贺念之能被影响到的部分微乎其微。可是现在，玻璃破碎的声音犹如白蚁噬穴，残渣掉在各处时发出脆利的尖叫回击着鼓膜，直连着大脑最深处的神经——悬在空中的立方体，直白地暴露在他的面前！

不知道山海受到了什么感应机制，贺念之几乎是在那一瞬间就感受到了尖锐的刺痛，如细针密扎，如利刀见血。

贺念之在巨痛中抬眼，却被眼前的情景完全震慑——

从深蓝到浅紫的渐变，流动的花纹，只有在光影下才特有的呈现……墙上的梅塔特隆立方体……

那本那天房间里看到，接着心神大振的《不挽曲》上的梅塔特隆立方体！

“念之，真不幸，你还是要败在我这种‘败类’手上的……”蔷薇发出狞笑，“不过，把山海还给我，你也算是死得其所了！哈哈哈哈哈哈……”

贺念之看着她，剧烈地喘着气。

这么多年不备份地独来独往，竟然第一次感受到了孤立无援。

他脑子里掠过的最后一个神志不清的想法，竟然是那只因为紫外线过强患癌死去的北极熊：

它在已经化成了水的汪洋之间，头顶灼热烈日时，或许也是这种孤岛般的绝望吧。

还有，那天路过萤火之森，动物腐化程度不同的尸骸呈现于面前：这多么契合达尔文的进化论，人从猿到人，尸体从肉身到骨骸。

他们离尸横遍野，也许真的不久了。

贺念之摇了摇头，淡薄生死地微微勾唇。

几何体开始在浅弱的灯光下流转，密不透风的痛变成了如雨点般密集而又深刻的痛——大概就像是有人从拿着尖刀，一刀刀剜心。

但他坚信自己不会死，没有缘由。

贺念之在这昏暗之中，倒也真没有多少恐慌。他背负着黑暗，不知道哪来一种疾风骤雨奈我何的疏狂：

“垃圾。”

“小朋友还挺狂妄啊。”实体安静了点，打算专注地挑衅，“说实话，要不是利益不同，我还真的有点……草。”

然而，巨变只在一瞬间!

像是海洋突然卷起的激流，像是呼啸着的龙卷风过境，四溅的光明炸了一切黑暗，陈旧雍容的建筑成了摇摇欲坠的断壁残垣。

飞扬的尘土好像天宫的云雾，连接着倒塌和坍圮声，摧毁了黑夜中一切阴谋与嫉恨。

千树万树梨花开。

贺念之的身体比头脑先一步作出了反应，一系列没有停顿的动作，避开了主要的掉落与能压死人的重量。

接着便开始体力不支。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实体埋在地下，开始疯叫起来，“谁？是谁？！”

大厅突然爆炸。

这绝对是出乎贺念之意料的事情。

满天雪花飞舞之中，响起了一个散漫的男声：

“送你入土为安。”

接着似乎是枪声——子弹出膛，穿过废墟，夺了那人的亡魂。

贺念之眼睛有点涩，朝声源处投去目光，也只能注意到一个黑色的虚影。

那人似乎又嗤笑了一下，三两步穿过已经不成样子的大厅，蹲在垂死的实体面前。

实体被销毁时窜出的电流流淌，在这个空间，无声地宣布了死亡。

死了。

死透了。

男人在实体面前沉默地站了一会儿。

接着转过身，稳着脚步，朝他的方向走来。

男人两三步跨过废墟，手肘撑着膝盖，在他面前蹲了下。

大雪混着泥水，石尘融于黑暗，残败之中，只有他们两个人，两个活人。

“小孩儿还挺厉害。”对方对着他开口，语气是很典型的玩世不恭，“不如跟着我捡垃圾？”

贺念之出了一身冷汗，仍咬着嘴唇，透过堪比雾霾的烟尘去看他，却发不出声来。

男人察觉到了他的情况，在无意间给彼此找了个台阶，“我背你出去？”

贺念之哑然看着他。

男人啧了一声，朝他靠近了些。只是，眼神不知道落到什么上面，伸出的手顿在了半空中。

男人的声音突然变得很稳重：

“——你姓贺？”

男人笑了一下，也不恼，接着自己的话说，“你是邵墨渊的崽吧。”

烟尘在刹那散尽。

男人用一双很漂亮的桃花眼盯着他，浅棕色的眼眸里盛着几分玩味，完美地遮盖掉了所有不易察觉的情绪。

是很难形容的……熟悉之感。

这四下无人里，他能做出的选择，只是信任。

贺念之屈着腿，努力清了清嗓子，又恢复了往常那种人畜无害的乖顺：

“是。”

男人挑了挑眉。

“行，我带你走。”他笑了笑，“去找你爸。”

男人俯身。

贺念之这才注意到，他左眼眼角，有一颗在月夜里发着光的七芒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