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明月在10(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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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千书看沈婷将自行车扛上去,想了想,还是把车锁起来,自己上了楼。

沈婷跟她告别:“千千再见。”

闻千书摆一摆手,见沈婷打开门进去,听她喊奶奶。昏黄温暖的灯光泄了一门,又给关了回去。

闻千书靠在墙上,却没有开门。

她们这一层的感应灯早坏了,只有楼下的灯顽强喘息,闪烁明灭,终于太久没有动静,也熄了下去。

闻千书仰起头,头顶着墙。

2333:“又不进去么?”

闻千书:“我蹬车蹬得腿疼。”

2333:“别,你可每天都蹬得这条路。”

闻千书突然问它:“原书里,小月亮有跟班主任吵起来吗?”

2333:“你不是都把书翻过了?”

闻千书:“再找你确认一下呗。”

“没有。”2333开口,“书里她一直是个模范生,除了换座位也没怎么闹动静过。哪有你说得这么严重?”

闻千书笑了笑,意味深长:“模范生啊。”

2333:“什么意思?”

闻千书:“没什么,感慨一下——她和沈婷其实挺像。”

只是一个人顺着外界规则拼,一个人顺着自己想法拼。只不过蒋明月现在还是个高中生,她对看不惯的事情还没什么反抗能力罢了。

闻千书:“以及我知道她为什么要换位置了。”

2333:“啊?为什么。”

闻千书:“她想换呗。”

2333:“……”

2333:“闻千书!”

闻千书无声笑了,抬眼,盯着屋顶。

因为不想坐窗边吧——这样窗外的人也能看到她。

对侵犯隐私的愤怒,对告密的反感——蒋明月似乎讨厌一切被窥伺,被控制的感觉。

迁怒,迁怒——她迁的是什么怒?

还有谁有这样的能力,可以肆无忌惮,无法反抗地去获取另一个人的隐私?

父母。

夜色漫过楼宇,漫进家门,围剿门缝里的一点光。

很难说这一刻闻千书想到了什么——她想到了许许多多事情,可全都裂开,联不成串,只带着锋利的棱角,像是一大把碎玻璃,扎在记忆的血肉里。

翻开的日记本。

尖锐的手机铃声。

“千书,千书——”

“闻千书。”监考的老师屡屡被打断,把她叫出去,门外站着她母亲。

“千书,你为什么不接电话?考试?考试也要接电话呀。”

“千书,你要听话,要好好吃药。”

那些声音时而温柔可亲,时而声嘶力竭,总也叠着手机铃声,震耳欲聋。像是独奏,又像是小提琴最细的弦,用未上油的弓拉过,撕扯开尖锐的音符。

“闻正德,我听楼下小李说,说用这个贴药可以促进人身体里的阳气,包治百病,一贴只要几千……什么没用,你听我说,这个小李家也用过,绝对有用,不然怎么会自己卖呢……你有没有听我说……你是不是不想出钱?”

“千书,你爸不想要你好,你听妈妈的,只有妈妈爱你。”

“妈妈爱你,妈妈好爱你——”

那些“奇特”的土方,那些“神效”的药剂。

救护车尖锐的鸣笛,车上人的互相指责。

“都怪你给她喝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医生开的药不好好吃,你看,病情更重了吧?”

“怪我?怎么怪我!闻正德,要不是你舍不得钱!医生不懂的,这个方子是人家家里的,不外传的——你要是给够了钱,千书吃够了,怎么会——”

“够了,我看你是被女儿的病搞疯了!什么不三不四的东西都在信——”

“闻正德!那是你女儿啊!”

“你当我不心疼么?但医生说了,这病就是治不好了,一辈子治不好的!只能一个月一个月吃药吃下去!”

闻千书带着氧气罩,就躺在边上听。

有时候她仰躺在病床上,看父母眼底的自己,像一条金鱼。

不会说话,没有情绪,且只有七秒的记忆。

因为不能离水,所以哪都不能去。

“千书,你不能上体育课,你不能参加运动会。那么多人,你沾了不干净的东西怎么办?”

“千书,今天外面下雨,你不能去上学,我给你请假。”

“千书,千书,妈妈爱你呀千书——”

爱,爱——

一声叠着一声,终于叠成了叹息,唉,唉——

那些叹息淌进梦里,变作一双眼睛,一双饱含爱意的眼睛。它们不断变多,放大,最后铺满了天地,伴着每一次眨眼,每一次呼吸。

成千上万的眼睛,瞳孔里映着闻千书。

只映着闻千书。

“我是为了你,千书,我都是为了你。”

“我爱——”

闻千书呼出一口气,微微抬起头又后仰。后脑勺磕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响。疼痛是一件很有意思的感觉,它可以阻断想法,使人只剩下痛。

2333:“你在干嘛?”

闻千书:“看不出来吗?敲门。”

2333:“用头敲?”

闻千书:“对啊。”

2333:“你以为我是傻子吗?”

不等2333跳脚,门真得被打开了。门里露出一个女人的脸:“回来了?”

闻千书:“……”

女人:“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闻千书:“因为今天期中考试的,回来早了点。”

这两者并没有因果关系,闻千书平时回去的晚,纯粹是她每次都“骑车太累腿疼”,要在走廊上站到半夜三更,估摸着他们都睡着,才开门。

但女人成功被“考试”引走注意力:“考怎么样?”

闻千书:“还行,周末有家长会。”

“闻千书”的母亲点点头,叫她进来,递给她一个小布包:“打开看看。”

闻千书拉开松紧带,将东西倒出来——是一个木质的护身符。

“你林阿姨说这个很好,她当年求了一个,陆陆就考上了好大学。”女人从她手里拿过来,“我给你挂书桌上,你小心点,别碰坏它。”

闻千书:“好。”

闻千书踩下鞋子,抬眼,看女人侧面——和她生身母亲太像了,实在太像,相近的身材,相近的五官。眼睛是杏仁眼,但垂下来,走了形状,嘴唇抿得平,但总撇着嘴角,是不开心的表情。

太像了。

以至于闻千书一刹那间想,或许曾经的她不生病,母亲就会变成这个模样。

有一些小迷信,但无伤大雅。关心着她的成绩,却又不过分监视。不会没日没夜地和父亲吵架,也不会为了各种“偏方”花光家中积蓄,负债累累。

如果曾经的她不生病。

闻千书垂眸。她来了这里多久,就躲了这对父母多久。她早出晚归,在走廊里等沈婷,在走廊里等半夜。她把全部的,能见光的时刻留给学校,留在教室。

人的一生,这几年要一劈两半,一半在家,一半在学校。而闻千书偏要把两半全放在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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