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说服(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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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大阿二在离京城不远的埠宁县找着了许放,并将人带了回来,现下便在阿大家中,留阿大看守,阿二则回来报信。锦秋听闻此消息后,立即让红螺先去备马车,她则换了身衣裳便随着阿大往府门口去……游廊转角处一株枝叶繁茂的国槐状如伞盖,在廊上投下一片阴影,枝叶筛下的几点碎光落在两个躲凉的小丫鬟身上。锦秋听见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做了个嘘声的手势,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听闻紫衣与那姓许的早年间便认识,里应外合坑害大小姐,幸而小姐跑了出来,这才没教那姓许的得逞!”“错了错了,当日我就在汀兰院,我看见大小姐和红螺来着,大小姐那时衣衫齐整,连发髻也没错乱分毫,哪里就让那许公子给……咳咳,依我看,是红螺,你那时没见着红螺那模样,一个劲儿说热,要脱衣裳,我瞧着呀,不是大小姐与那姓许的,是红螺……”锦秋静静望着树荫下的二人,眉眼间一片阴云,她原以为自己受得住流言蜚语,可当这脏水真真切切泼到她头上时,她却一阵恶寒,牙齿打颤。“咳咳,”一旁跟着的阿二见锦秋面色不对,忙咳嗽了两声。两个闲话的婢子这才往这儿望了一眼,望见是锦秋,面色一变,立即屈膝跪下,垂着脑袋大喊:“大小姐息怒,奴婢一时口误,奴婢……”“走罢,”白底黄面的丝履从二人身旁踏过去,锦秋一声儿也没言语。这府里人多嘴杂,她能管的住两个,难道还能缝住阖府人的嘴?索性不去听,也懒得管了。而锦秋不晓得的是,虽李氏故意造谣她与许放,但当日五六个见着锦秋和鸣夏的婢子却觉着红螺更为可疑,私下里都在传。甚至此事已传到府外去了,有说许放强迫锦秋的,也有说红螺故意勾引许放的,不一而足。然而这些闲言碎语到底比不得今日之事事要紧,锦秋将那几句腌臜话抛在脑后,出了府门,登上马车,往阿大的宅子去。阿大的宅子在城东一处巷子里,是个二进的小院子,入了院门,右侧是倒座房,左边还有个水井,再往里过了垂花门,才上主屋。锦秋立在在主屋门口,望着斑驳的木门,伸出手去,却在触及门扉时烫了似的收回,一把抓住身旁红螺的手,紧紧攥着。“小姐……”红螺怔住。“你们不必进来,”锦秋平静地叮嘱二人,可红螺察觉到了,锦秋手心里都是冷汗,她想:小姐是在怕,兴许真如她们所说,那个自己浑身发烫的午后,小姐与这许放之间真有什么。“小姐,您若不想进去就不进去了,有什么话让阿大转达就是了,”红螺反握住锦秋的手。锦秋摇了摇头,突然放开红螺的手,手比脑子快,吱呀一声推开了门,坚定跨过门槛。红螺和阿二没跟过去,接着阿大也从屋里走了出来,也与他们一样守在院外。屋子里陈设简单,一条长榻,一张八仙桌,后头竹椅子上绑着的便是许放。锦秋缓缓走进去,望着被缚住手足的许放。他瞳孔微缩,像见了鬼似的盯着锦秋,额角上的伤已经结了痂,剩下一团小指甲盖大小的暗红,旁边是暴起的青筋。“是你!”他的手脚被缚住,只能扭动身子,剧烈挣扎着,然而那麻绳却没有丝毫松动,只有椅子磕碰青砖地面的“砰砰”声。锦秋后背冷汗涔涔,却佯作镇定,落座在离他两丈远的铺着竹席的矮榻上。她望着他,像是大白日里做噩梦,若不是从窗棂处投来的一束光扑在她背上,烘烤着,腾腾而起的热意教她闷热难忍,她真以为自己是在梦里。“今儿把你请到这儿来,是为问你当日之事是谁人指使,”锦秋开门见山,多余的话她一个字也不想与他多说。“无人指使,不过是我见你生得美……”“扯谎!”锦秋吐出两个字,怒目盯着他,道:“是宋夫人应允绝不追究你,让你安心去做你的江州知县,所以你才替她隐瞒,是也不是?”许放移开眼,被缚在椅背的手又挣扎了一下。锦秋猜得确实不错,李氏便是这样允诺他的。锦秋挪了挪身子,挪到日头再照不见的阴影里坐着,她道:“能暗害女儿的人说的话你竟也会信?她明面上是放过你了,其实待你赴任之后,你晓得的,我爹爹在翰林院这些年,手底下还有几个门生,若真要对付你,一个知府排挤你打压你,你的日子不会好过,保不齐最后替谁背了黑锅,处死了也不一定。”锦秋这些话都是胡诌的,但她明了父亲及李氏要对付个没有靠山的知县压根不必自己动手,便能名正言顺地要了他的命。而从当日的情形来看,这人是个渴慕功名,想在官场上扎根的,既如此,他宁死也会去江州赴任。许放果然清醒过来,再不挣扎了,目光灼灼地望着锦秋。“若是你愿将此事前因后果都告给我爹爹,那我必在他面前为你美言,让他莫要为难你。”许放昂头望着房梁,“嗤”的笑出声来,他垂下眼皮子觑着锦秋的面道:“宋大小姐此举与你母亲何异,都不过是暂且稳住我,待赴任后再行对付我,其实你更恨我才是,我若助你,你便卸磨杀驴,你们这些人的把戏啊,我算是看明白了!”锦秋站起身,朝他走了两步,袖子里的手攥得更紧了,“我恨你不假,可我也怕你将此事说出去毁我清白,既如此我又怎敢害你?所以咱们是各自捏着各自的软肋,你不信我无妨,可你得信我爱惜自己的名声。”许放陡然抬头望着锦秋,忖了片刻,嘴角渐渐有了笑意。“那你这是答应了?”锦秋拭了拭汗。许放颔首,道:“宋大小姐,当日若不是你母亲百般劝说,我绝不会对你做出这样的事来!”锦秋没言语,转过身走回去坐下,心里却是在冷笑:一个读书人,人家随随便便几句话就将你说服了,便敢做出这样教人不齿的事来,今后便是做了官,也不是什么好官!锦秋含笑望着他道:“甚好,不过你得按着我的意思来说。”许放眯着眼望向锦秋,不明白她的意思。锦秋接着道:“你见到我父亲,先得告诉他李氏当日是如何劝诱你的,而后,你便将那日在红梅轩的情形也说给他,你告给他,我那时哭得快背过气去,喊爹喊娘,差些就拿簪子自尽了,最后你实在不忍心,将簪子夺回去我才没死成……”分明那日她是拿了玉如意砸了他的脑袋,她竟教他将她自己说得那样凄惨,许放愈加不明白了,然而锦秋并未多做解释。锦秋回府时已是正午,烈日当头。锦秋下了马车,擦着汗,吩咐阿大将人偷偷领到宋运跟前,而她自己则回了落泉斋,散了发,再将面上的胭脂口脂都抹干洗净了,又吩咐了红螺几句,便躺在了床上。……她睁着眼,望着帐顶绣的那朵富贵海棠,直盯出重影来。她想象着此时主院里,宋运得知自己当日是如何被欺侮,如何凄惶地喊叫他这个父亲他却无力拯救,而这一切都是拜他的妻子所赐!将伤疤撕裂,让父亲亲眼看看里头如何烂疮流脓,让他体会她那时的绝望,而不是李氏同他说的,她好端端的就自己走出来了。他现下该是愧疚地捶打着自己的胸膛,感叹自己不配为人父罢?他该为自己纵容李氏引狼入室而悔恨痛苦罢?思及此处,锦秋便觉淋漓的快意,也唯有如此,父亲才能不避重就轻,下定决心。“小姐,”此时,红螺小跑着上前禀报道:“老爷过来了。”“快去准备汤药,”锦秋急声吩咐。红螺却步退下,宋运却立在门口好一会儿才进门,每走一步这步子便重一分,最后是提着千斤重走到锦秋床沿边的,他抹了抹眼,望着拔步床上面容憔悴的锦秋,忽的咳嗽起来。“爹爹,您怎么了?”锦秋蓦地睁开眼,立即坐起身,指了指床沿边的椅子,示意他先坐下。锦秋心里又自责起来,她什么都思虑到了,唯独忘了宋运身子不好,受不得刺激。她望着宋运,他双目通红,眼角的纹路又深了几分,原本最讲究的人现下胸前一块巴掌大的水渍,右手还沾着墨汁,捂着口咳嗽。锦秋伸出手去拍他的背,关切道:“爹爹,您这些日子可按时喝药了?”宋运咳嗽声渐弱,放下手替她掖了掖被角,道:“爹爹无事,倒是你,前几日不是好些了么,怎的现下面色又不好了,是她们没伺候好?”锦秋摇头,故意用帕子抵着鼻尖,吸了吸鼻子。“是为父不好,这几日琐事繁杂,便没来瞧你,”说着他伸出手去轻抚了抚锦秋的发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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