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误会(三)(1 / 1)
“所以你就杀了他!”锦秋缓缓站起身,睁着通红的眼盯着他,“表哥的死是你安排的,是不是?”周劭眉头拧起,怔愣了一瞬,他当日助赵臻得盐运权,确实是为一己私心,将他从锦秋身边支走,却从未对他起过杀心,如今锦秋这话是何意思?“本王……”周劭想解释,可一想锦秋已失事于赵臻,而现下她又为了赵臻来质问自己,他忽而觉着,赵臻这人,便是千刀万剐也不为过!“是,本王恨不得杀了他!如何?”周劭那只血淋淋的拳头照着石案重重一捶,猛然站起身,切齿道:“本王只恨自己杀得太晚!”“啊!”锦秋捂着耳大叫一声,冲过去扑到他身上,双手握拳捶打着他铁板一般的胸膛,“你怎能杀他,他是我表哥呀!你怎下得去手啊!”周劭冷哼一声,猛地捉住她的手腕子,紧紧攥着,“宋漓,是本王太纵着你了么!”这一声可将闻声而来的喜鹊和守德二人震住了。“王……王爷?”守德定住步子,试探着喊了一句。“滚!”周劭红着眼吐出一个字。守德身子一抖,回身连滚带爬地跑远了,喜鹊也忙却步退下,嘴角却微微扬起。锦秋趁此机会挣脱他的手,将他猛地一推,没推动,自己反倒踉跄了几步。周劭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将她扶稳了,又烫了似的立即收回手,背在身后,侧身对着她。“王爷,是锦秋的错,是锦秋错看了您,”锦秋面上两行热泪滚落下来,也侧过身去,哽咽却决绝道:“您去同皇上说罢,就说您不愿娶我了,请他收回成命!”周劭觉着脑袋像被敲了一闷棍,钝痛。他胸口闷着话,却又说不出来,连带着呼吸也不畅快了。周劭身子微微一颤,侧头望着锦秋,“你说什么?”“请您去求皇上收回成命,”锦秋自始自终不曾看,眼泪掉豆子一般。果然啊!果然在她心中还是表哥分量更重,赵臻分明已经死了,她却仍能为他拒绝自己,母后说得不错,他爱她爱得眼盲心盲了,从未问过她爱自己有几分。她半分也没爱过罢,谁的爱会这样清醒呢?当日明知宫里要害他的人是谁,她却不告诉他,即便当初是为了自保,现如今风头过了,她也该告诉他让他小心提防着罢?可是她没有,她一走过来问的便只有赵臻!既如此,他又何必执着不放?“那便如你所愿!”周劭盯着锦秋,一字一顿,再将她为他包扎的帕子一扯,摔在地上,而后背着手从她面前走过,没瞧她一眼。锦秋身子一软,跌坐在石墩上……两人纠纠缠缠这许久,这就算完了?从此陌路,再无瓜葛了?锦秋心头一空,双手捂着脸,无声地落下泪来。周劭转了个弯绕过池塘,干脆利落的连个头也没回。侍立一旁的守德和喜鹊见周劭又黑了脸,还脚下生风走得飞快,不由回了回头,远远望了锦秋一眼。“愣着作甚?”周劭瞥了他们一眼,二人忙收回目光跟上,一声儿不敢言语。守德是在儋州亲眼见过周劭为了这位宋大小姐做傻事的,王爷不是个小气的爷们儿,为的什么事儿能在这赐婚的节骨眼上闹翻了?该不会是因着自己方才的话罢?守德被自己这想头唬了一跳,抬眼望着周劭,心里直打鼓。可他若是禀明了原委,爷嫌他话多将他斩了可怎么办?瞧方才闹的那样子,他实在是怕呀!只能在心里头向锦秋赔罪:宋大小姐,奴才真对不住您,待您入了王府,奴才一定帮衬着!喜鹊却幸灾乐祸得很,她跟在周劭后头,时不时拿眼觑觑他,见他没半点儿回头的意思,心想这赐婚的圣旨还未下,只要爷不愿娶,便还有转圜的余地。然而锦秋这个人周劭是要定了!方才说要“如她所愿,求皇帝收回成命”那都是气话,现下再一想,自己当眼珠子一般宝贝了这许久的人,就这样撂开了?从此与她桥归桥路归路谁也不碍着谁?决计不能够!这不是自己剜自己的眼珠子么,可不得疼死?可他堂堂王爷,要一个心里没他,身子也给了旁人的女子做王妃,这不是作践他自个儿么?他心里真是恨啊!却也真是拿她没法子!只能认栽,横竖先拴在身边,至于往后的事儿,便交给老天爷定夺罢。锦秋伏在石案上哭了一场,哭出了一身的汗,后头还是一个路过办差的丫鬟见了她,将她搀着回了汀兰院。锦秋回到落泉斋,一头栽在白玉兰散花绣被里,红螺来拉她也拉不起来,直到后头她实在是被捂得满头的汗,热得受不住了这才坐起身子。红螺一看,那绣被洇湿一片,而她的眼睛也已哭得通红。“小姐,您遇着什么难事儿了,您跟奴婢说说,别憋在心里,”红螺蹲下身子,眼巴巴望着锦秋。锦秋哭过一场,心里好受了些,她揩了揩泪,沙哑着声道:“没什么难事儿,只是……这一回我怕真是要剃了头做姑子去了!”“呸呸呸,”红螺忙啐了几口道:“小姐您快别这样说,您是要成婚的人了,说这样的话不吉利!”锦秋轻摇了摇头。让她与杀害表哥的凶手成婚,过一辈子?她过不了,她实在过不了!“红螺,我想去拜一拜表哥,”锦秋站起身,可还未迈出步子,外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大小姐,宫里来人宣旨了,您快去大堂里罢!”前堂的丫鬟菊香进来禀报道。“宣旨?”锦秋脑袋一阵发昏。“小姐,快走呀!”红螺比锦秋还兴奋,忙托着她的手肘,半推着将锦秋推出了落泉斋。锦秋云里雾里,方才王爷不是应允了她么?为何圣旨仍是到了,难道……这不是赐婚的圣旨,是王爷气不过要拿她的命?锦秋唬了一跳,疾步行至大堂,便见一身大红色蟒补圆领袍子的公公,双手恭敬拖着圣旨,眼皮子耷拉着,瞧着跪在地上的宋运和李氏二人。“快来!”宋运回头见锦秋过来了,忙压着声招呼着她过来,唯恐她失了礼数。锦秋心里打鼓,走过去跪在二人中间,听那尖细如女子的声音宣唱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孤闻宋学士之女宋漓,恭谨端敏,品貌出众,今广平王年已弱冠,适婚娶之时,朕欲成佳人之美……”锦秋脑子里却千头万绪理不清,究竟是王爷没来得及入宫求圣上收回成命,还是他压根就没去?说不清自己心里什么滋味儿,像是黄连蘸了点儿蜂蜜,又苦又甜。让她从此离了周劭罢,她舍不得,让她假作一切如常与周劭好好过罢,也不能够,想想这人手上沾着表哥的血,她便觉着身子冷得慌。“锦秋,锦秋……”宋运微扯了扯她的衣袖,压着声喊她。锦秋回神,抬起头,便见那明黄圣旨上绣着的两条银龙护着“奉天敕命”四字。“宋大小姐,恭喜了,您快接旨罢!”那公公将圣旨又递近了些。锦秋犹豫了一瞬,终究双手举起,恭敬接过这圣旨,伏下身子喊了一声:“谢主隆恩!”一旁的李氏瞥了那圣旨一眼,绞着帕子缓缓站起身来。而后宋运留那公公喝茶寒暄,锦秋则捧着这圣旨回了汀兰院,才将这圣旨放下,李氏便过来了。她是受宋运的嘱托,来给锦秋出主意在新婚之夜骗过周劭的。然而这本是她扯出来的谎,锦秋与她表哥之间清清白白,李氏料定宋运一个大老爷们不会过问这事儿,这一遭过来也就是做做样子。“您有何贵干?”锦秋见李氏已走到石阶下了,立即站起身走过去,堵在门口警惕地望着她。李氏立在石阶上,侧对着锦秋,倾髻上簪的合菱玉缠丝曲钗上的流苏轻晃,柿子红光珠像一滴吊在蛛丝上血珠子,随时要晃下来似的。“老爷抹不开面子,只好让我来告诉你,当日你母亲留下的那些东西,至少得留下一半,京郊那五个庄子,京城里的几个成衣铺子,还有……”李氏掰着手指头,一口气说了一长串儿。锦秋冷眼觑着她,一声儿不言语。李氏侧头瞧了她一眼,见她神色冷淡,转过身来面对她,嘴角挑起个嘲讽的弧度,“你平日里看着倒是孝顺,真正要让出点儿实在的好处时,哼,捂得比谁都紧,亏得你爹这样疼你!”说罢她袖子一甩,转身要走,却又想起了什么似的,道:“你既要嫁人了,那串库房钥匙拿着也无用,你现下便还来罢,也省得你爹再跑一趟了!”李氏朝锦秋伸出了手。“话说完了么?”锦秋搭在门框上的手轻敲了敲,“说完了便赶紧走,莫说我今儿在这儿,便我嫁出去了,这汀兰院你也不能进!”李氏紧盯着她,气得牙齿打颤,奈何过不几日锦秋便是广平王妃了,她暂不敢硬碰,只能哼了一声甩着帕子转身离去。锦秋则“砰”的一声拉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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