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流畅优雅(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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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明白这件事,周小渡急声道:“你先别给我反应,让我自己猜一猜……”

一旁的刘二知晓,这魔头又该折磨人了,便自寻了只椅子坐下,安安分分地当他的背景板。毕竟,他现下的作用只有一个——当绳子上的另一只蚂蚱。

“当天我与你的接触,连交谈都算不上,只不过见过你一只手,你就买凶要杀我,说明,你不想让人知道,我昨天在程秀才家见过你。”周小渡推测道,“这也就说明,你不该出现在程秀才家。所以,真相只有一个!”

“我合理推测——你俩有一腿!因为害怕奸情暴露受人非议,所以要杀我灭口!”

不明实情的刘二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爷爷英明!”随后,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打量起顾璞来,“顾大的乳母就是那程秀才的老娘,顾大和那程秀才也算是发小,长年一起行动,从前,大家都只当是他们哥俩关系好,没想到……”

顾璞悲愤交加,颤抖的手执笔写下六个大字:我不是!我没有!

周小渡瞥了一眼纸面,这才慢悠悠地续道:“但是,如果只是单纯灭口,没必要在我家留下一包砒霜,你说对吧刘二?”

刘二:“呃,啊,对对对!”

周小渡这才发现,干活儿时旁边有个捧哏的,原来是这么舒心的一件事。“还有,那日程秀才从头到尾都没有露面和发出动静,这说明他当时不在家,又或者,他在家,但根本不能露面和出声。所以,这不单单是灭口,还是嫁祸……”

“你,杀了你的好兄弟程秀才。有可能是用砒霜杀死的,你给刘二的那包砒霜,便是用来嫁祸我的道具。”周小渡下了结论。

这回顾璞没有反驳。

刘二虽然听得不甚明白,但还是积极地做出反应,拍着大腿感叹道:“原是情杀后要杀人灭口、移祸江东,届时死无对证,他就能清清白白、置身事外!好妙……啊不,好毒的计策!爷爷您可真是断案如神啊!”

顾璞恨不得站起来掐死刘二这货,纸上顿时又是三个字:非!情!杀!

力透纸背。

周小渡看着那斗大的“我不是!我没有!非情杀!”,贴心地给他换了张白纸,“那你倒是说说,为什么杀害程秀才?说实话,这一点对我本人来说并不重要,毕竟程秀才与我非亲非故,他是死是活我都不关心。但是呢,孙子诶……”

她拍了拍顾璞的肩膀,“我还没有想好要让你怎么死,所以呀,我得给你一个表现的机会。如果你回答得好,我就赐你一个干净利落,回答得不好,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在万分痛苦中挣扎死去,并且,没有人能看出来你死前经历了什么,他们只会觉得,你是在睡梦中不幸猝死的。啧啧,你说说,哪个更划算?“

顾璞在纸上写道:悔,饶,财。

周小渡直接给他来了一掌,拍得顾璞整个脑瓜子都嗡嗡的,“爷爷不稀罕你的臭钱!杀人者,人恒杀之,你懂不懂?你写不写?不写我就放虫子了!让它们顺着你的眼睛爬进去,吃光你的脑花子,再爬到你的肚子里,心肝脾肺都给咬得稀巴烂,届时你连呻吟、挣扎都做不到,就被我定在这紫檀太师椅上,像一根木桩子一样,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内里就像火锅一样,又热闹,又混乱,在毒虫的狂欢中一步步走向黄泉路……你想试试吗?”

顾璞眼中落下两行浊泪,身子虽被定住了,但还是能看到频率不低的颤抖。

他迟疑着,还想写些什么来乞求宽恕,却见周小渡一抬手,手指上不知何时,趴了两只鲜红如丹砂的小虫,各有一对钳子般的利角,红艳艳的,看着便毒性十足。

顾璞顿时大骇,顾不得许多,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自述起来,直言那程秀才与他一同长大,确实是单纯的兄弟情谊,这一点并不假。

顾璞非常信任这个兄弟,一直资助他读书生活,后来还帮他娶了个如花似玉的媳妇儿。但亲兄弟尚且明算账,何况程秀才只是他乳母的儿子,这一切自然都不是白给的,程秀才受了他的恩惠,须得帮他做事。

顾璞表面上,只是普通的商贾,背地里却一直和江湖帮派有往来。那个帮派叫白虎帮,在南石县及附近几座县城都颇有名声,但不是什么名门正派,帮中多的是流氓匪徒,不乏杀人越货的勾当,可谓是臭名昭著。

这些年,他与这白虎帮互有往来,一方出力一方出钱,各自都捞了不少油水。这些来路不正的黑心钱,后续会被投入到酒楼、当铺等正经生意里去,其中见不得人的账目,便由程秀才经手。

谁知那程秀才屡屡落第,万般不如意,便将主意打到了这些黑钱上,做假账,暗中偷吃了许多,想等时机成熟,便举家携款远走,不料被顾璞发现端倪。

昨日,他偷偷潜入程秀才家中翻找证据,却被回家的程秀才撞破。

这对好兄弟当场撕破脸皮,争执之中,顾璞失手将其推倒在地。程秀才腰上有病,这一推,就躺在地上呻吟着,起不来了。

顾璞知道他腰上有疾,起初自是惶恐,但转念思及程秀才扬言要鱼死网破,将自己的恶行公之于众,便取来一件外套,狠心将程秀才活活闷死了。

他想,自己只需跟官府疏通一下关系,让他们不要细查,直接对外称,程秀才是自己不慎摔死的,然后自己再给程家人一点钱抚慰打发就成了。

不料,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个声音:“程秀才!你预定的烧饼我给你送来了!”

因为程秀才进门后就发现屋内有人,所以他当时,根本没来得及关门!

顾璞生怕那卖饼郎闯进屋内,便只好硬着头皮过去接。他不敢露脸出声,谨慎应对,却在付钱这一节上漏了马脚——

“不用了,前些天程秀才已经给过了。”

顾璞越想越后怕,生怕这卖饼郎发现自己不是程秀才,在得知程秀才死讯后,会将当时遇见了第三个人这件事传扬出去。程家人若知其中有疑点,可就不好糊弄了。

于是他计上心来,一不做二不休,在屋子里找了毒老鼠用的砒霜,撒在送来的烧饼上,塞进尸首手中。

随后,顾璞带着账簿等重要记录,从程家翻墙离开,找了白虎帮的刘二,让他帮自己杀了卖饼郎,并且在卖饼郎家中留下那包砒霜。

他打的如意算盘甚好,就衙门那群酒囊饭袋,看到毒烧饼,必定找上卖饼郎,然后,他们会在卖饼郎家发现那害死人的砒霜,还有“畏罪自尽”的卖饼郎的尸体,自然将杀手定为卖毒饼的卖饼郎。

届时就算程家人觉得不对劲,力求仵作检查死因,他也可以花钱疏通,反正有了替罪羊可以结案交差,他们肯定不介意收下自己的财物。

只是顾璞没想到,这个卖饼的少年,竟是一身的好功夫,隔天就杀上了门,也不与他讲道理,睚眦必报,说要他死就要他死,半分回旋的余地都没有,简直冷漠得令人胆寒。

周小渡拿过纸张,看了看顾璞写的前因后果,评价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无聊得紧。”

她从顾璞手中夺过笔去,将顾璞用毒烧饼伪装现场后的那一节涂掉,然后再增添头尾,便修改成了一封陈罪书。

而后,周小渡把纸张留在案上,对顾璞夸奖道:“表现得不错,你可以上路了。下辈子,记得做个好人。”

周小渡在他万分惊惧的目光中,顺手从珠帘中扯下一条精美的珠串,上抛出一条优雅的弧线,绕过横梁,缠了个结,再提着顾璞的两肩往上一送——

周小渡看着顾璞在半空中挣扎的那只右手,满意道:“很好,非常流畅的‘畏罪自尽’,你说对吧刘二?”

刘二正好奇地读那封“陈罪书”,只见周小渡增添的那部分与其他部分的字迹几乎一模一样,他根本分不清哪些是顾璞写的、哪些是周小渡增添的,只能从语境推测,那些“我做了坏事,我不安又害怕,我想死,你们别管我,我的遗产要捐给乡里弥补罪过”之类的语句,大抵就是周小渡添的,而他自己被顾璞雇佣杀人那一截,似乎被涂掉了,刘二这才安心了一些。

听到周小渡问自己,他忙回答:“对对对,非常流畅,非常优雅,优雅至极!”竖起左手的大拇指。

周小渡笑了笑,“你算是从犯,他的死,你也有一份哦。”

刘二不敢反驳,点头哈腰,“是是是,您说得对。”

周小渡与来时一般踩着夜色,拎着刘二从顾家离开。她如夜风梦游人间,悠悠然不留痕迹。从始至终,都没有一个护卫发现有人潜入。

甫一落地,周小渡便给了刘二屁股一脚,“滚吧。遇上我心情好,装一回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你可真是三生有幸。”

刘二口中念着一些恭维的话,屁滚尿流地溜了。

周小渡本该直接打道回府,却不知道为什么,还是多走了两步,绕回先前那个墙根处。

见到那里空空如也、夜风萧索,周小渡也不奇怪,只觉本该如此。

她靠在墙上,抬头望着沉沉夜色,晃了晃脑袋,咕哝道:“好累,该回家休息了。”虽然她今天才睡了一整天,直睡到日落西山方起身。

她迈步朝来时的方向走去。南石县入了夜后,便如陷入了沉睡般,街上的行人往往少得可怜,周小渡便是其中之一。她两手背在腰后,走得晃晃悠悠,好似一个吊儿郎当、玩乐归来的醉鬼。

“啪嗒——”有一滴冰凉打在了鼻尖,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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