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五个办法(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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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康声音稍稍变大了些,似乎有点亢奋,但黑脸上依旧看不出什么表情。

几人紧盯着张富贵,看他接下来又会提出什么办法。

张富贵扭头看向大刘,大刘木头木脑面无表情的递给他一个鼓鼓囊囊的纸质文件袋。

张富贵接过袋子,也不打开,随即竖起第四根手指,道:“这第四一个办法,就是按本村人的待遇一视同仁的对待我们。”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这一次,林家康亲自上阵了,一口回绝:“没有林湾村的户口,谁也别想享受林湾村村民的待遇。”

林家康环视一周,言语里颇为自豪道:“张总,你才来村里,可能还不晓得吧,现在在外面,一个林湾村的户口值多少钱?在我们林湾村,大病有贴补,小病不要钱,吃水不要钱,考上中专以上有奖励,每家每户年底都有分红。好多漂亮姑娘、小伙子做梦都想成为林湾村的媳妇或女婿,即使拿了结婚证,都还要经过三年考核期后,经全体村民大会表决,才能通过。你倒好,嘴上轻飘飘一句话,就要享受村民待遇,白日做梦呢吧。呵呵。话可能有点伤人,但就像你刚才拿议事规则约束我们一样,规矩就是规矩,谁也不能破坏。你们说是不是?”

林家康最后一句问向其他七位村组干部,对自己这番说辞感到很是满意。

村组干部们无言点头,脸上无一不露出自豪的微笑。这种硬气话,在全省,也只有林湾村才敢说出口。

“此话当真?”张富贵脸色微凛:“连我们鲲鹏集团公司这样为林湾村做出了特别巨大贡献的,也一点都不能通融通融?”

林家康、徐跃进等人不约而同的一道摇头:“不能,无一例外。”

张富贵:“决不食言?”

林家康:“铁口咬断,决不食言。”

张富贵脸上突然堆满了笑容,从从容容的拈起文件袋上的细白线,绕了几绕,打开文件袋,从里面拿出三个绿色的塑料小本本,抛到林家康、徐跃进面前桌子上,笑眯眯道:“很好,谢谢。那就照章办事吧。”

连一向不苟言笑的瘪脑壳大刘此刻居然也咧着大嘴,傻呵呵的笑看着他们,仿佛在看一群耍把戏的猴子。

什么“很好”、“谢谢”?他为什么要谢我们?

林家康一看这情形,情知不妙,一下子着了慌,忙一把从桌上拿起三个绿皮本本,迅速逐一翻开,瞪大了眼睛,仔细看一遍又一遍,黑脸上几乎要滴下几滴墨水来,然后合上小本本,默着个脸在本本上重重的拍了两下,“啪”的丢给徐跃进,似乎极为不满。

徐跃进满脸疑惑的拿起本本,连续看了两遍,不可置信的看了张富贵一眼,又正反两面翻来覆去的辨认了半天,嘴里嘀咕道:“不可能,这啷么可能。日打瞎的,这是么时候办的?真是见了鬼了。还有,除了你和瘪脑壳以外,这还有一个是谁?”

张富贵笑了笑:“当然也是我们战友了。”

?…

徐跃进无话可说,默着个脸将绿皮本本递给其他人。

五组傅汉滨看后,顿时傻了眼,问林家康、徐跃进:“这户口本是谁给他们办的?你俩不会不知道吧?村委会的公章只有你们两个才能动用。”

徐跃进不答,只是定定的看着林家康。那意思已经很清楚了:这事与我无关,我不知情,我没经办过,你别推给我。

众人见状,心里都已明白,遂一起看向林家康。

林家康一张黑脸无法再黑,硬着头皮道:“当初为了请我叔和家鲲家鹏他们回来,投资改造村庄、挖鱼塘,我是答应过允许他们安排几个人落籍林家湾。但具体是谁、什么时候办、怎么办的,我是真不清楚。不信你们当面问张总和瘪脑壳。”

张富贵呵呵一笑,道:“这户口本是县公安局1985年制发的,如假包换。说句真心话。当时是县领导亲自送到鲲鹏集团,亲手交到家鲲手上的。有什么问题吗?”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同时心里又增添了一份无奈感:才否定了到法院打官司的做法,这特么倒好,又把公安局搬出来,还扯上了县领导,这事叫人还啷么往下谈?

六组李组长道:“既然是这样,我无话可说。同意。”点头认可。

三组四组王张两位组长点头:“同意。”

五组组长兼村副主任傅汉滨再次拿起户口本,在两只手之间倒来倒去,犹豫了半天,仍旧摇头。

两个女组长却又一次出人意料的没有表态,也没看张富贵和林家康等人,低着头互相之间不晓得再谈论什么。

张富贵见状,冷哼一声道:“别像死了人似的。你们也不想想,没有我们鲲鹏集团公司出资改造村容村貌,建设工业小区,林湾村的户口又能有几个价值?打个不恰当的比方,现在的林湾村是鲲鹏集团公司曾经下的一个蛋,后来这鸡蛋孵化成为了小鸡,慢慢长大了一些,家里日子过得很舒坦了,却反过来不认老母鸡了,连老母鸡想在这新鸡窝里歇个脚、住一段时间都要品头论足、挑三拣四的,甚至于拒绝谩骂,你们说,这像话吗?说句真心话,我们不图什么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但至少不要遇到那种忘恩负义、恩将仇报之辈吧。”

林家康、徐跃进等一干人面色阴沉,无言以对。连“第四个方案,没有通过”都忘记了宣布。好吧,没真忘记,而是没有必要了。张富贵这狗入的都在这“啪啪啪”直接打脸了,宣布还是不宣布还有什么意义?

啷么办呢?打回去吧,打不过;讲道理吧,讲不通;说法吧,也说不赢。且忍忍吧,一忍再忍,忍习惯了,可能就好了。

但让林家康一众气急的是,张富贵却好像并没有见好就收的想法,一脸寒霜道:“那好,我总结一下,你们八个村组干部,同意第一个方案召开‘五老’会议商议的,两人;同意第二个方案按合同办事由我们收回所有200亩鱼塘的,三人;同意第四个方案我们享受村民待遇的,三人;第三个方案双方到法院打官司的,没人同意。也就是说,没有一种方案获得半数通过。是这样的吧,各位?”

林家康、徐跃进等人一一点头。

二组王组长突然举手道:“呵呵,人年纪大了,脑壳转速慢,不太灵光,我有个问题想问一下。按理说,前面四个方案都…就算是被否定了吧,但如果第五种方案提出来,我反对的话,能不能回过头来在一至四项里再重新做一次选择?”

林家康徐跃进等人一愣。这确实是个问题。如果同意她的意见,也就意味着大家最开始商定的逐项表决办法作废,最终还是要将五种方案一并集中讨论。

但问题并没那么简单。令人极为惊异和生疑的在于,为什么一组组长兼妇女主任马兰花明明可以作出最利于张富贵和林一林的选择,有两次甚至于加上她就可以以四票对三票一锤定音,可为什么她对之前的四个方案都没表态?既不说同意,也不说反对,这算作是弃权了吗?仅仅只是因为关键时刻徐跃进两次不大不小的威胁吗?她葫芦里到底装的是什么药?难道她会选择最后的第五种方案?

若果真是这样,那么问题又来了,她啷么就这么笃定要选择第五种方案呢?难道她已经晓得了方案的内容,或者说,她和张富贵早已勾结到了一起?可张富贵昨天下午才来,晚上又安排酒席招待众人,两人根本没有勾搭的时间呀。

团团迷雾浮荡在众人心中,林家康徐跃进等人一头浆糊,心里总算明白:事情有点失控了。搞不好,这第五个方案不定就是个雷,一个可能把他们炸翻天的大地雷!

两人迅速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都暗暗提醒自己,宁可做出重大让步甚至一定的牺牲,也无论如何不能让张富贵大刘马兰花一伙阴谋得逞。

面对张富贵即将会祭出的杀招鬼招,众人猛觉得房间里突然生出一股寒气,心里一时提心吊胆,忐忑不安。

张富贵冰冷的目光在对面八个人脸上扫过一遍,冷哼一声:“那么,我就说说这第五一个办法,也是最后一个办法…”

却再次停顿不语,嘴角噙着冷笑,眼光不善的在林家康和徐跃进两人身上来回扫动,直看得两人心里有点发毛。

正紧张间,五短身材、胖胖墩墩、一直没表态的妇女主任兼一组组长马兰花咳了一声,未语先笑道:“张总你好,先跟你道个歉,我昨儿去城里办了点事,回来晚了,没帮你们搬家整酒。今儿我整一桌,请你们喝几杯,怎么样?”

马兰花这么一说,房间里的气氛顿时缓和了些。

张富贵满面笑容道:“谢谢马嫂子了,刚来村里,事儿多,麻烦你的地方不会少,请嫂子你多担待。古人说的好,行客拜坐客,该当我拜你们,哪有让你请客的道理。说句真心话。等这两天事情忙过了,我让老四做几个拿手好菜,请你和大家伙一起聚聚。可好?”

马兰花爽朗笑道:“呵呵,行,我也不跟你客气。瘪脑壳的菜,我可是好一段时间没有尝过了,想念的很呐。呵呵呵。那最后一个方案是什么,张总你就直说吧。盖子就是拿来给人掀开的,是吧?呵呵。”

众人被这两人一打岔,心情本来放松了几分,此时言归正传,不觉又担心起来:从他们的语气里透露出的亲热劲来看,两人好像有公然联手的意思啊,还特意提出要掀盖子?掀什么盖子?难道这才是今天最大的变数?!

没让众人联翩浮想等待多久,谜底解开了。

张富贵不再卖关子,右手五指一并,紧握成拳头,斩钉截铁道:“最后一个办法就是:请公安、纪委、监察、检察院的办案人员进驻林湾村,彻底查一查全村1000鱼塘承包租赁的情况,在此基础上,进行一次全面清理整顿。”

“我赞成。”张富贵话音刚落,马兰花笑吟吟的率先举手表态。二组王组长也慢腾腾举起了手,四组张组长笑了笑,也举起了手。三组王组长左右看了又看,眼神游移不定,见本家妹子、林家媳妇的二组王组长朝他眯起一只眼觑过来,心里大定,放弃了表态。

林家康不动声色,暗暗仔细观察每一个人言行,连他们的眼神表情也不放过。

果然如此!

林家康心道:马兰花这婆娘果真和张富贵暗地里联手了。弄不好,二三四组组长也都参与进来了。他麻的,原来,杀招在这儿呢,这是要掀桌子赶尽杀绝的搞法呀!

林家康阴着脸,眼里露出阴鸷的目光。徐跃进则是猝不及防,满头白发随着身子轻轻颤抖个不停,两手乱摆,嘴里蹦出两个字:

“不行!”

“小题大做,没必要。”五组傅汉滨紧跟着发表意见。

“花嫂子,你就不要招风惹雨的了。林家湾经不起折腾啊。”六组李组长劝道。

马兰花声色俱厉的反驳道:“你们要搞清楚,到底谁在折腾?是他们在没事找事,狗屎不臭掀起来臭。还小题大做?这是小事吗?哪朝哪代土地问题是小事了?土地承包经营权十五年不变,荒坡废地‘谁投资,谁开垦,谁使用,谁受益’,这些大政方针国家定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你们哪个不晓得,还用得着在这里开会讨论?讨论个屁!”

马兰花矛头一转,手指直指向两人:“小傅组长,作为这村里的老大姐,我奉劝你一句,别自作聪明,把别人都当苕。才当了几两天副主任,就真以为自己手掌大权可以为所欲为,开始尽想着为自己家里人谋福利了?就你那三脚猫功夫,给人当狗腿子炮灰都不够格,上蹿下跳瞎折腾个鬼?还有你,老李组长,眼看就快要退下来的人了,保持好晚节吧,眼窝子别太浅了,把你一世英名变成一身臭名。嘁,我告诉你们,咱们这月亮河水深的很呐,别一不小心呛着了淹死了,可没人给你们擦屁股收尸。”

傅汉滨和六组老李组长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被马兰花当着外人的面直接点名道破,吃惊之余,竟一时无以言对,一张脸霎时变得像两块猪肝,红中带紫,难看之极。

“哄”,宛若一发炮弹投掷在宁静的香妃湖面,会议室里一下子炸了锅。

……

马兰花一席话里透露出的内容多的有点吓人,敢情傅组长傅汉滨和林主任、徐会计之间私底下有勾当啊?看这节奏,马兰花是想要彻底揭开林家康徐跃进等人发起动议的内幕啊。

阴谋论,是任何一个时代任何一个人都感兴趣的话题。揭阴窥密,也是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平民百姓都津津乐道的事情。

震惊之余,大家对方案的注意力一下子全都转移到引起这次纠葛的背后阴谋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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