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凤凰涅槃(2 / 2)
张富贵一听,笑着折转身,扯动围网,刚刚平静的网箱里再次沸腾起来,大刘眼疾手快,看见红光一闪,手里的抄网便已递了出去,收回时,一条金光闪闪的鲤鱼正在网兜里翻滚扑腾。
“一林,到厨房里拿只桶来。”张富贵叫道。
林一林乐颠颠的跑到厨房,拧起一只水桶,喜滋滋的跑回来,用力甩给大刘,大刘接过水桶,在塘里舀了半桶水,将红鲤鱼倒进桶里,拧着爬上岸。
这时,张晓娇已经从田里采摘了一大把大蒜、菜薹和一兜大白菜回来,正在房侧压把井边手扶一只铁柄,一上一下的使劲按压,一股清澈的井水哗哗的流进井边一只红色的大塑料盆里。旁边,还有一台磅称、两只盛了半箱水的白色塑料箱。大刘和张富贵两人将两筐鱼抬到井边,大刘从框里捡出一条胖头鱼、两条鲫鱼,一条草鱼,扔在井边水泥地上。又和张富贵将两竹篮草鱼、鲫鱼抬到磅秤上过称,不多不少,都是五十来斤,然后将两篮鱼分别倒进两只塑料箱里,又添加了些水,这才憨憨一笑道:“沾一林的光,我们今儿吃一顿全鱼宴。”
嘴里说着,手下动作飞快,一手按住鱼头,一手拿刀,“呲呲呲”三下两下,将鱼鳞打尽,然后,刀尖刀刃连续闪动,就见鱼鳃掏出,鱼腹剖开,鱼肠鱼肝鱼胆鱼籽一股脑全都被摘到一边。随即,刀光闪烁,一条草鱼顷刻间就被片成一块块刀背厚薄的鱼片。张晓娇在一旁熟练的配合着清洗、归类、码料、腌制。等大刘将手上四条鱼处理完毕,张晓娇那边已经将腌制好的胖鱼头上了蒸锅,一堆晶莹剔透的鱼片像一个倒立的陀螺一样整齐码放在一个大腰盆里,铁锅里酸菜“咕嘟咕嘟”冒着泡,散发出一股诱人的香气。
夫妻两人一番眼花缭乱的操作,看得林一林目瞪口呆,连嘴角流出一条涎水也不知觉。
张晓娇见了,哈哈哈开怀大笑道:“一林我的儿,今儿有口福了,你四爷好久都没给我们下大厨了呢。”
张富贵坐在一张竹椅上,手里夹着根烟,嘴角含笑道:“嗯,是好像有年把没尝他的手艺了,馋啊。”
“三哥,你是在说四哥吗?啊呀呀,好香欸。”人未到声先闻,屋外突然响起杜建国那熟悉的腔调:“自从你们几个吉祥宝宝来到林家湾,我这运气就爆了棚,提了干部娶了亲,娶亲不久又添丁,没想到哇没想到,今儿又见伙头兵。”
杜建国眉花眼笑的出现在厨房门口,手里拧着两瓶凤河大曲,笑嘻嘻道:“啊呀,四嫂,四哥,都是自家兄弟,有一盘花生米、一碟腌黄瓜,再清炒个红菜苔就差不多了,沸腾鱼别搞一大锅,母鸡汤也不要炖。咦,这桶里还有条红鲤鱼嗳,这个可以有,清蒸,红烧,都阔以地。”
一席话,说的张富贵、大刘、张晓娇笑呵呵的乐不可支。
唯独林一林大叫一声:“不要!”抢前几步,从杜建国腿边挤出门外,一下子扑到水桶上,两手护着桶沿,眼睛瞪着杜建国:“这是我的红脸巴,不许你吃。”
杜建国愕然:“哦,一林,你不晓得吧,这红鲤鱼,红脸巴的肉最嫩最鲜最好吃的了,就像大姑娘新媳妇的粉脸蛋,滑溜溜香喷喷的,啷么亲都亲不够哦。你四爷做红烧红鲤鱼,是最最拿手的,你不想尝尝?”
“不!”林一林依旧瞪着他,好一会才憋出一句:“它是我的吉祥宝宝,会给我们带来好运的。”
“哦,”杜建国突住了嘴,不知道如何往下接。刚才还说张富贵、林一林是自己的吉祥宝宝,给自己带来好运连连,这下子好了,吉祥宝宝的吉祥宝宝,这能吃吗?敢吃吗?
杜建国和林一林大眼瞪小眼,半天,杜建国举起双手,颓然道:“行,林小子,六爷认输,你赢了。”
一碗铺着一层鲜红碎辣椒的剁椒鱼头,一个嫩如豆腐白如玉、无刺无骨、香飘四溢的酸菜鱼火锅,两条外皮金黄、肉质白嫩的豆瓣鲫鱼,再加上一盘点缀着红椒青椒的酸辣菜苔、绿油油的清炒大白菜和一碟四四方方的酱萝卜条,五个人围坐在餐桌旁,大快朵颐。就连张晓娇也忍不住在自己面前摆了一只只酒盅,和三个大男人一块频频举杯,傻呵呵笑着,下筷如飞。林一林额头冒汗,一口气连吃了三碗饭,两眼依然直勾勾盯着菜碗,意犹未尽的摸着圆滚滚的肚皮,打了两个饱嗝。
“这才几两天啊,弟媳妇就怀上了?”张晓娇边吃边问道。杜建国嘿嘿嘿邪笑道:“几两天?整个蜜月,我就没让她下过床。每天24小时集火射击,积攒了三十几年的枪炮弹药全他麻发射一空,这都要打不中一发,那还叫老虎连侦察班的兵嘛?”
“鬼子六,就你这小身板?还每天24小时集火,一个月不下床?”张晓娇鄙夷道:“哼,那还不得把你掏空成个骷髅子了?”
“一天不吹牛逼你会死啊?昂?”大刘瓮声瓮气道。
“哎哎,一林在桌上呢,荤素不忌的瞎说什么。”张富贵不满的敲了敲桌子。
“好好,不说了,喝酒。哈,真他麻的爽。”杜建国和几人碰杯,一扬脖子干了杯中酒,满脸通红,转移话题道:“四嫂,老四这身手艺,不去开饭馆真是可惜了哦。”
张晓娇斜了他一眼,道:“你说的轻巧。鬼子六,我问你,这里啷么个情况你还不知根知底呀?大刘开馆子,去哪开?开多大?哪来的钱开?把车子池子裤子都当了还是你给我们本钱呀?我们走了,谁来打理这鱼塘?谁来照顾石头和一林?没有了这鱼塘,你逢年过节拿什么给人送礼?每次还都点名要最大最好的鱼?”
一连串的质问,直把个杜建国问的张口结舌,一根酱萝卜条吊在嘴边,就像叼着一颗烟。
“老六,”张富贵横了张晓娇一眼,手拿筷子,敲了敲酒杯:“别听她咭聒咭聒的。五十斤草鱼、五十斤鲫鱼,活的,都给你备好了。说句真心话,网箱里还养着两条大青鱼,两只脚鱼,等会走时一起带上。”
杜建国眼圈都红了,正言道:“三哥、四哥、四嫂,我喝多了,就这么随口一说。等你们老六我、杜建国、堂堂杜院长发达了,一定不会忘了你们的恩情,一定要让你们都他麻过上好日子…”
“行了,”张富贵拍了拍他的肩,掏出烟递给杜建国和大刘,两人接过烟,点燃,默默的吸了一口。
张富贵看着杜建国,声音里微微颤动:“老六,委屈你了。”
大刘、张晓娇听得一愣,心里疑惑:哥这是啷么啦?喝酒喝糊涂了吗?我们好像没说什么过头话,没做什么苕事呀,怎么就委屈他杜建国了?
就连杜建国也是微微一愣,看着张富贵不语。
张富贵没理会他们,轻轻一笑,问道:“老六,老家新家两边都安排好了?”
杜建国听了大惊,嘴一抖,烟掉了下来,慌忙伸手,在半空中接住了,却又被烟头烫的“嘶”了一声,一阵手忙脚乱的,方才拿稳了,重新含在嘴上吸了一口,表情镇静的问道:“老三,你说啥呢?我啷么听不太明白,怎么就委屈我了?还老家新家的,不都平平安安的嘛,要做什么安排?”
张富贵伸出手,重重的拍在杜建国肩背上,哂然一笑道:“他麻的鬼子六,还想瞒着我们弟兄呀?当初你转业,死活要留在江北,窝在我们这穷乡僻壤的,我们没说什么。知道你放心不下我们这几个弟兄。可说句真心话,你河南老家的兄弟也都是你的亲兄弟,你的老娘也就是我们弟兄们的老娘,养老尽孝是我们做儿女的本分。现在你也成家立业了,也要有自己的娃儿了,肩上的担子更重,负担更大。所以,说句真心话,以后你的那点死工资,就全部留着养家糊口吧,不要为此搞得家里鸡飞狗上屋的。抚恤基金上的事,暂时不要你操心了。”
杜建国的脸霎时就红了,像犯了错一样,低着头,小声嘀咕道:“我还以为自己做的蛮隐蔽的,你啷么全晓得了?”
张富贵嘴里喷出一口烟,笑道:“啷么说,你就是一大夫,搞侦察弄情报不是你的特长。说句真心话,就你那三脚猫功夫,早被我发现了,只是怕伤你自尊,不好揭穿你。”
见杜建国悻悻的还要争辩,张富贵摇手打断他:“不要再争,就这么说定了。说句真心话,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弟媳妇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考虑呀,你要牢牢记住一点,我们弟兄们当年在战场上和敌人生死搏杀,为的不就是让成千上万个父母子女家庭平平安安、和和美美吗?说句真心话,你以后再啷么匿名或者是换个什么方式,把钱寄到我账号上,我也拒收,一概退回。老六,我告诉你,年前年后,我们就可以把那150亩鱼塘都收回来,增加的收入比你拿出来的那点要多得多。以后情况会变得越来越好的,你不用担心。说句真心话,三哥要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老九还能把这事一直交给我来办?”
此刻,大刘、张晓娇哪里还听不出张富贵话里的意思?两个人惊得下巴都差点掉下来,敢情杜建国一直暗中在贴钱给他们呀。张晓娇马上给杜建国斟上一杯酒,双手捧杯,递到他面前,难得一见的面带赧色道:“鬼,老六,嫂子文化低,说话没有分寸,你可不要往心里去。”
大刘憨笑道:“老六不是那种人。昂…他要是心里记恨哪个了,一下手不是卸腿子就是砍脑壳的,昂…手底下准没有一个是全乎的。”
杜建国“咚”的一声将酒杯墩在桌上,怒道:“老四你个瘪脑壳,骷髅子是不是真的坏了?老子救你命你不记得,啷么揭开你头皮这点小事偏要记一生呢?当时不把你脑壳砍开,那嵌在脑壳上的弹片能拿出来么?”
大刘闷声道:“那你也不该把那块骨头连弹片一起丢了呀,昂…害得后方医院医生想补也补不了,成了个瘪脑壳。”
杜建国嬉笑道:“好,老子明儿就去菜市场,给你找块猪脑骨头,请专家给你安上,这总行了吧?”
张晓娇喝了酒后,脑子里一时有点迷糊,不知真假,忙道:“不行不行,鬼子六,你又骂人呢吧,瘪脑壳不好听,猪脑壳就好听了呀?要换也要换个狗脑壳、猴脑壳。”
杜建国瘪嘴道:“真是个妇道人家,没文化,见识也少,嘛都不晓得。我告诉你昂,经科学家研究表明,在猪啊、猫啊、狗啊之类动物中,猪和人的基因相似度是最高的。所以,最适合老四地,是猪脑壳。”
见她哥一直笑而不语,张晓娇方才明白,这杜建国故态复萌,肯定又在胡说八道了。便也嬉笑道:“随便你啷么说,猪脑子是最不好听地。本来我哥就老骂我长了个猪脑子,大刘再换个猪脑壳,那我们两个不都是猪脑子了。不干。”
杜建国呵呵呵笑了,一连声应道:“好好好,不要猪脑子,换个狗脑壳、猴脑壳。以后,他就是弟兄们的狗头军师,你的一碗下饭菜、猴头菇了。等哪天老八来了,再跟他接上一根狗腿,让他给你这个狗头军师当狗腿子,绝配。老三,你说呢,就这么定了。来,为狗头军师,干杯!”
“等我长大了,用金子给四爷做块骨头。”一直一声不吭坐在一旁的林一林突然发声,一本正经道。
四个大人都被他这句话给惊到了。
张晓娇欢喜的眉花眼笑,一把将林一林拉过去搂在怀里,在他脸上“叭叭叭”连亲了几下,道:“哎哟,一林我的儿,真是好大的志气,这么小的个人,就晓得攒金子帮四爷了,不枉四娘疼你。以后四爷开了馆子,天天做好的给你吃。”
杜建国两只眼睛在大刘和林一林之间来回睃了几遍,嘴里哼哼道:“嗯,不错,一林娃真不错,能想到给你四爷脑壳上镶一块金子,太有才太有创意了。老四,老六我恭喜你了,要不了几年,你就会拥有一块世上独一无二、无与伦比的狗头金了。”
几个人闻言,哈哈大笑。
饭后,杜建国让人带着那两箱鱼,辞别而去。
张晓娇在洗洗刷刷,张富贵和大刘在卧室里小憩,下午他们还要继续起鱼。
林一林拿着个抄网,到鱼塘网箱边弓着腰捅来捅去,但见鱼儿翻滚,水花四溅,噼啪作响。张晓娇闻声,忙从厨房里跑了出来,吓得脸都白了,一把将他从鱼塘边抱开,一叠声道:“哎哟,一林我的儿,这寒冬腊月的,掉进水里可不得了。你想要的什么鱼,四娘给你捞。”
林一林仰头道:“我还要红脸巴。”
张晓娇犯了难:“呀,要红脸巴呀,这东西可不好找,一个鱼塘里有一条就不错了。儿啊,你还要红脸巴做么事?”
林一林扳起手指头道:“我一个,石头哥一个,小叶子一个,还有汪少甫、芳芳。我想一人一条。”
张晓娇“吧唧”又在他脸上亲了口,笑眯眯道:“和你爸你三爷四爷一样,我家一林真是个仗义的小伙子,干啥都想着自家兄弟呢。四娘喜欢。行,等哈我让你四爷到其它鱼塘里要去。一人一条。”
腊八过后,学校期末考试,准备在大寒时放寒假了。秋水特意拿回来两套试卷,让林一林在家里掐着钟测试。结果还是不太妙。秋水、秋叶看着满卷子一个又一个红叉叉,愁眉苦脸,林一林却并未上心。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自从元旦前到鱼塘上去了之后,每天到鱼塘和田里活动小半天,或者和喂养在水缸里的几尾红脸巴鲤鱼嬉戏玩耍一会,再看书习字时,效果竟好得出奇,较之以前简直是一日千里。脑海里的那颗“夜明珠”近来越发的明亮,不仅看书读书的效率大为提高,就连以前所学的东西也缓慢但坚实的开始呈现在脑海中。这让他比任何人都更深刻的感受到了劳逸结合、劳动也是学习的道理。他悄悄的给自己列了个计划,这个寒假,他准备将一年级的课本通读一遍,如果有明显效果,甚至可以考虑自学二年级、三年级的课程。所以,短时间内,即使考试成绩再差,他对自己的信心反倒是越来越足。
他自信,属于他的春天怕是很快就要到了。对此,他无比期待。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