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血泪之日(下)(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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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2年2月,东北全境沦陷”

这短短的一句话,却像无数把利剑,扎在每个人的心窝上。

灯光再一次照亮舞台,这一次,是在一间屋子里,穿着长衫,留着两撇胡子,戴着一副眼镜的教书先生,正在一群学生之中慷慨陈词,说到激动处,满脸涨得通红。

“同学们!你们听见了,也看见了!东北没了,那么多同胞,都要当亡国奴了!日本人,现在骑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呐!他们烧,他们杀,他们抢,他们掠,他们何厌之有!现在还在华北挑衅呐!无数老百姓,他们都在日本人的脚底下,终日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啊,同学们,难道你们能够忍受这一切吗!”

大屏幕上投出许多九一八的照片,记录的都是当年东北人民苦难的日子。

“我中华上下五千年,泱泱大国,昔日万国来朝,如今却要亡国灭种,同学们,你们难道可以忍吗!”

“山川为之动摇,江河为之垂落。哀哉,痛哉,此国殇也!我们岂能眼睁睁看着国土沦丧!”

先生越讲越激动,颇有怒发冲冠的气势,一句句铿锵的话语震动着全场,双手一会儿握拳,一会儿拍案,好像这样也发泄不了他的满腔热血,同学们几乎已经忘了台上的同学同样都是未成年人,先生最后大手一挥,对着全场同学高呼道:

“国亡了!同胞们起来啊!”

黑暗再一次笼罩,每一次在黑暗的沉默中,总能听到一两声微弱的叹息,亦或是几声悲伤的啜泣。

当黑暗褪去时,舞台上突然出现了几个掩体,从黎铭远这个方向,还能看到掩体后的战士,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差一点就要跳出来了。

黎铭远真后悔对历史不了解,看着那些小战士的队服,他根本就分不清是哪个军队的,是八路军还是国民军?或者是其他什么军队?又或者都有?

不多时,那一队凶神恶煞的日本兵就出现在了舞台右侧,日本军官在前面带路,每一把枪上都上着明晃晃的刺刀,最后面的两个人还扛着一挺老式的重机枪。

就在他们走上台的时候,不知为什么,黎铭远突然想到了黄泉地道。

“进攻!”随着一声令下,掩体里的所有士兵都冲了出来,黎铭远一下子就听出来是董炽塬的声音,日本人吓得措手不及,赶忙挺枪应对,但是对方已经冲到眼前了,看来,一场肉搏战是无法避免的了。

伴随着几声凌厉的枪响,几发子弹瞬间穿透了一个战士的胸膛,血液从弹孔里喷涌而出,染红了他的军装,黎铭远似乎又听到了女生的尖叫;一个战士挥着大刀砍向敌人直接砍断了敌人的一条臂膀,血液从模糊的断面喷涌而出,但是敌人却把刺刀猛地刺进了他的右臂,他一用力,刀从枪上拽了下来,他强忍着剧痛,用左手把刺刀一把拔出来,仅从他脸上的表情就可以感受到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敌人惊得目瞪口呆,连手里的枪都拿不稳了,他突然朝着敌人扑了过去,把他压倒在身下,刺刀猛地扎进敌人的胸膛,与此同时,另一名敌人早已瞄准了他,他刚把刺刀扎进去,就被子弹穿胸而过,浓红的血从嘴里涌出来,流过了无生气的敌人的脸,一直流到舞台上。

几乎每一个人都被震撼了,不仅仅是道具组道具的逼真,更是为战争的惨烈无情所震惊。

但这,也仅仅只是冰山一角而已。

一个战士用胸膛堵住敌人的机枪口,一个战士把敌人压在地上在肉搏,一个战士把刀刺进敌人的心脏……小小的舞台,却又有着极多的细节,让人简直不知道该把目光投射到什么地方去,毕竟,战争就是这么风云莫测。

但是,黎铭远对于其中一个场景印象很深:那是在战壕里面,一个日本兵开枪打伤了一个战士的左手,他手中的枪顿时落地,日本兵挺着刺刀冲了过来,那个战士身负重伤,左手被子弹打得血肉模糊,衣服到处是划痕,裸露的右胳膊也到处是伤口,脸上蹭着火药和尘土,衣服还在往下滴血,但是他的目光是那么冷静,哪怕是面对明晃晃的刺刀,他也没有因此抽动一下嘴唇,他并没有躲那把刺刀,而是挺起胸膛,那个日本兵反而被吓坏了,刀锋一偏,刺到了腹部,那个小战士只是冷笑一声,扑上去掐住了那个日本兵的脖子,那个日本兵怎么也没想到,对方在左手残废,并且濒临死亡的时候,居然还能这么有力气,他一直被活活掐死。最后,那个战士也死了,但是没有倒下,因为杀死他的刺刀的枪杆,依旧挺在地上。

所有人都在想,演戏尚如此,真实的战争,又是何等残酷?

舞台上,厮杀声,爆炸声,血液喷溅声,惨叫声……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所有人的心跳甚至也随之强烈的波动。

当声音逐渐平息,整个舞台上只剩下两个还站着的人——杨云辉,还有那个日本军官。

但是,此时的杨云辉是背对那个军官的,而且身上鲜血淋漓,显然是刚从血泊中爬出来,而那个狞笑着的军官,却举起了乌黑的手枪。

所有人的神经都快绷断了。就在子弹刚刚冲出枪口时,在尸体堆里突然越出了一个人,挡在了杨云辉身后,子弹尖啸着冲向他,他的胸口绽放了一朵鲜红的血花。

“是董炽塬!”黎铭远紧紧盯着屏幕。

就在日本军官惊愕的一刹那,杨云辉右手一挥,一把寒光凛凛的匕首向着那个日本军官扑去,正中他的心脏,结束了他罪恶的一生。

黎铭远能看到,杨云辉的眼里满是泪水。

杨云辉慢慢走向日本军官,从他胸口拔出匕首,用那把带血的匕首指向天空,对着台下所有的同学呐喊:

“犯我中华者,虽远必诛;无论是谁,只要敢亡我国家灭我种族,我们就和他——血战到底!!!”

那一刻,无论是谁都坐不住了,所有的同学不约而同从座位上站起来,如雷的掌声几乎掀翻的屋顶。

几乎是同时,大屏幕上出现了一首诗:

浩瀚苍穹,惟余莽莽。残幻风云,不尽苍苍。

一九三一,九月十八。南满轨上,柳条湖旁。

铁蹄之下,屠刀所向。生灵涂炭,血泪悲怆。

国耻之伤,悲恸屈辱。丹青碧血,刚毅抵抗。

凤凰涅槃,民族自强。铭记历史,捍我域疆。

值此盛世,国泰民康。赋辞祭奠,慰我忠良。

安勿忘危,存勿忘亡。治勿忘乱,兴勿忘殇。

所有人的眼里都充满了热泪。和平,究竟是多么来之不易……

??

“云辉!”在下台之后,董炽塬犹豫了一下,还是叫住了杨云辉,“你等一下。”

“有事吗?”杨云辉没有做过多表示。

“我……我想跟你谈谈……”董炽塬支支吾吾地说。

“跟我?”杨云辉有点疑惑,“谈什么?”

“你……你先过来吧,反正今天晚上不写作业。”

董炽塬带着杨云辉来到了畅音阁楼外的一个小天台,天台上有一把长椅,他们两个就在这上面坐了下来,皎洁的月光挥洒在他们两个的身上,显得格外幽静,杨云辉看着头顶的月亮,总感觉有什么怪怪的,但是又说不上来。

“今晚月亮真圆啊。”董炽塬抱着头往椅子背上一靠,“小风也凉飕飕的,真好。”

“你带我来就是想说这个吗?”杨云辉问他。

“也……不完全是吧,”董炽塬叹了口气,“云辉,说实话,你真的讨厌我吗?”

杨云辉突然愣住了,他也没想到居然是这个问题,低着头思索了好久,也没给出一个答案。

“你是不想说,还是不敢说啊?”董炽塬苦笑了一下,“你真的没必要……”

“你指的是……哪一方面?”

“你不用装了,云辉,我没有把你忘了,就是几十年后我也会记得你的,”董炽塬对杨云辉微笑了一下,“你不用多想,我就想着,和你聊一聊过去的事情。”

杨云辉微微颤抖了一下,不可思议地看着微笑的董炽塬,略带颤抖地说:“你……怎么可能还记得我……”

“这,你应该问你自己了,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真的讨厌我吗?”

“我……”

“你不用担心,直说就行了。”

“确实……有一点……”

“是因为我当时打败你了吗?”

杨云辉沉默着点了点头。

“唉,其实,你不用那么难过,那不是你的错,是系统的问题,天知道咱们两个会在那个时候碰上呢,天命难违,你的武艺真的挺好的,就是运气不太好罢了。”

“可那又能怎么样,就算我当时没遇到你,不照样还会被其他人淘汰……”

“你真的那么认为吗?”

“那不然呢?”

“其实……你可能不了解之后的事情,在那之后,我所有碰到的对手——包括决赛场上的那个——我觉得他们都没有你强,当时我就觉得,咱们两个应该是在决赛场上相见的。”

杨云辉难以置信地看着董炽塬,“你说的是真的吗?”

“我骗你干什么?”

看见杨云辉沉默了,董炽塬知道,杨云辉的命运也算是挺坎坷了,给他说这些,仔细想想,是有那么一点不合适。

“你别多想,”董炽塬握起杨云辉的手,“说实话,天意咱们谁也抗拒不了,咱们这些人,唯一能做的就是在逆境中努力,你要是不努力,你到最后不也是完成自己的心愿了吗?虽然路不一样,最后都能达到终点,为什么非要去计较一点失败呢?”

“话说回来,我得给你道歉,要是我知道那块奖牌对你的价值……真的,要我放弃都可以,我奖牌太多了,参加比赛就是为了找点事干,拿不拿奖,拿什么奖,对我来说都不怎么重要,但是对你就很重要,本身我跟他们申请,但是没成功……我得给你道个歉,对不起,要是没有我,你说不定就……”

杨云辉的嘴唇有点颤抖,“可是……那不是你的错啊……”

“没有我,你就可以毫无悬念拿下那块奖牌,你就不用六年级苦熬哪一年,你就不用时时刻刻躲着我……要是我没有打败你,我损失不了什么,但是你……”

“你别说了!”杨云辉腾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眼睛里噙着泪水,攥紧的拳头微微抖动着,倒是把董炽塬吓了一跳,“你别说了!那真的不是你的错!我……是我……”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是我一直记恨你,因为我输了,所以我成千上万次诅咒你,我觉得是你断了我的前途,断了我的梦想,我都没有想过是我武艺不精,要是我能打败你,哪来那么多事情……你自己都说了,天命难违,怎么就是你的错了……”董炽塬拍了拍杨云辉的肩头,“你终于想通了。”

“所以你还讨厌我吗?”杨云辉狠狠地摇了摇头,董炽塬笑了一下,从口袋里摸出一块金灿灿的东西,放在杨云辉手里,把他的手指扣上,杨云辉只感觉手里沉甸甸的,半晌,他才意识到手里是什么东西。

“这……是……”杨云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应该是你的。”董炽塬轻轻地说,“我……不配,你是我最尊敬的对手之一,我想,你值得。”

“可这是你应得的……我只是……”

“别说了,你值得,我那个过肩摔要是没摔下去,就凭我当时那个状态,我肯定就失败了,如果没有那一点点运气因素,这东西就是你的了,这不是你当年梦寐以求的东西吗?虽然到你手上有点迟了,你就收下吧,就算是对你过去遗憾的一种补偿吧。”

杨云辉愣愣地盯着金质奖牌看了好久,董炽塬拿起奖牌,帮他戴到脖子上,从口袋里摸出一张餐巾纸,想给杨云辉擦擦眼泪,但是被杨云辉一下子搂住,有点措手不及,连杨云辉的眼镜都被挤掉在地上。

“对不起……我……我不该恨你……是我的错……但是你……”

杨云辉更噎地说不下去了,只是搂着董炽塬痛哭了起来。

董炽塬也只是让他哭个痛快,他抬头看着明月,想想杨云辉清澈的眼眸,就像又回到了那个擂台,还有那个时候斗志昂扬的杨云辉,那个时候,两个人都不知道会面临一场怎样的斗争,也不知道日后会经历怎样的爱恨情仇,分分合合。

若不是白卓凡的计划,让他们两个在一起排练,他们两个可能此生都不可能再一次如此接近,感受对方的呼吸心跳,也就是在这段时间,两个人接触到了最真实的对方,要不然别说和解,说个话都很难。

真得好好感谢一下黎铭远和白卓凡,要不是他们,可能这三年,杨云辉会被恨意蒙蔽双眼,自己也永远不可能了解到背后的缘由,两个人会至始至终被一层厚厚的、透明的壁障所隔阂,看得见对方,但永远都不可能接触。

“或许,这就是天意吧。”董炽塬在心里暗暗地想,两行热泪夺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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