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外婆（一）（1 / 1）

数年前，因为外公的意外离世，外婆的精神状况便一直不大好，只能长时间辗转于家里和疗养院之间。心理医生给的诊断是双相情感障碍，我只知道她时而焦虑抑郁，时而又兴奋话多。其中抑郁却是占了多数。

听陈婷说，生前外公和外婆的关系极为要好，那夜不知怎的就接到了外公骤然离世的消息，等到她赶回去，外婆已将一切收拾妥当。

看到女儿回来，外婆只是平静的说：“我起夜时发现的。还好，没受罪。”之后葬礼从开始到结束，也不曾见到外婆流过泪。但第二日夜里，陈婷却听到外婆房里传来唏嘘不已的呜咽声，陈婷忙起身想去宽慰，还未开口却被外婆打断。

忍着呜咽，外婆怀里放着外公的遗物，汪汤汪水的眼神儿里尽力保持着清醒：“生前你爸就告诉过我，如果有一天他先走了，让我一定不要哭，不然就是不爱他了。他还说…”她更咽了下，“他还说...当年成亲时他说自己就心底里发了誓，这一辈子一定不让我流一滴泪。他却抱着我自己哭了一宿…说自己食了言，对不起我。你知道吗？可后来呀…他竟果真再未让我伤过心，流过泪，就连一丝眉头都未皱过。你说，我答应过他不哭，怎么能食言？他那么好，那么爱我，我怎么忍心不爱他了……”

说话间，外公的遗物已是被一一整齐，直到剩下一张喜帕，外婆便再也忍不住了，攥着那红帕止不住的泪流，对它悲痛道：“可你忘了吗？成亲时我们第一个誓言是白头到老，永不分离呀……你怎么狠心撇下我？”

夜深忽梦少年事，梦啼妆泪红阑干。唏嘘。

之后的几天，外婆的抑郁便一发不可收拾，只有有时看到‘我’和许多多时才会微微舒展下眉头，但又紧接着变得兴奋起来，像是回到了当年墙头马上之时。

陈婷无法，只好请来了心理医生，诊断完开了药后才慢慢开始好转起来，但时不时还是会复发，真正清醒的时间其实并不长。

某天夜里，外婆告诉陈婷，自己想留到家里或者去疗养院，不想来江城。

理由也站得住脚。自己活动还算方便，老家生活惯了，就不想折腾了，自个儿察觉情绪不稳时候就去疗养院呆一段时间，那里都专业又大都是同龄人，也挺好的。确实，外婆身子骨儿一直强健，虽然外公的离世让她看起来瞬间苍老了许多，但是相对同龄人，还是不错的。

陈婷想坚持主张，又不好反驳母亲，便和许浩天商量后艰难地同意了。临走前也是请了保姆在老家照顾，自己更是时常去看望或者偶尔接来江城的。

这次便来了。

...

虽然许多多和我井水不犯河水，但架不住外婆千百般的疼爱，一来便拉着我俩的手一个劲儿的念叨，重点还是三个人六只手就理所应当的叠在了一起，可真是唇焦口燥呼不得，梅花香自苦寒来。

外婆的突然空降，使得我和许多多之间‘和谐’了不少，无论是从哪个方面。我看着一旁不住地慈母笑的陈婷就不禁疑问，外婆不会是陈婷专门请来对付我和许多多的法宝吧。

如今，我已算是个千儿八百岁的‘小孙女’了，所以总不能和这些凡夫俗子见识吧。

......

“多多呀，你姐……”“久久呀，多多……”这两句话从外婆来了后便在我的心里像是紧箍咒般的存在，可是我又没犯错，却还要受着却也无法了。

倒是许多多习惯的多了，并且完美展现了别人家孩子的乖巧和懂事和听话和优秀。

“姐，外婆说吃完饭要和我们一块去海边……”他语气不惊，眸子欣喜地坐在我跟前。

我面带微笑却心中暗叫：离我远一点！远一点！远一点！可能是因为我没有施法的缘故，这句咒语便总不能见效，但这还不是要紧的。

“是呀，久久，听说这两天可能有流星，你就和多多就陪外婆去看看吧。”许浩天也在一边附和着。

我瞅了瞅略带期望的陈婷，又看了一眼对面慈眉善目的外婆，只得点点头。又不是什么大事儿。不然，倒像是我做错了什么愧对于许多多一样。

之后，总角之宴，言笑晏晏。

餐桌上，一家五口，其乐融融，好不羡煞旁人，其幸福感自是一再突破，突破……

原来咒语不灵了，还可能会反其道而行之。我暗暗腹诽。

我扒拉着饭，抽空瞟着餐桌上的众人，特别是那个大家眼中别人家的孩子，心中无数感叹。相比之下，有天赋的演员原来根本不需要靠努力，是戏精本人没错了！

晚上从海边回来后，我便更信了这句话。要不是当时无意看见他一脸嫌恶的表情，知道他对我还怀恨在心，我差点就信了他是本色出演。

迫于无奈的姐长姐短，却还一口一个的叫的情到深处。真是让人胆寒。

......

可能因为柯嘉铭，或者说是爱情论的缘故，夜，开始变得熬人起来。当你越想安静下来却发现心底的浪起的越凶。

翻来覆去间，惊动了外婆。

“怎么了，久久？睡不着啊？是不是不习惯跟外婆睡了？”

“没有，没有。”

外婆叹了口气，“你和多多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呀？我总觉得不对，又说不上来哪儿不对……”

我忙道：“没有，我们好着呢。没啥事儿。”又赶紧换了话题，“外婆是不是也还不想睡呢？”

“唉……可能年龄大了觉就少了。”又是一声叹息后外婆摸着我的头发，笑道：“可是你怎么也没瞌睡了呢，嗯？”

我心中偷笑，我可比你老了不知道多少岁呢。

“外婆，你讲讲你们年轻时候的事儿呗。”反正长夜漫漫，权当是消遣。

“有什么好讲的，都是过去的事儿了。”

我钻进外婆怀里，使劲儿耸耸鼻，一股莫名安心的气息瞬间沉淀在了心底。我难得的撒了个娇，“过去的，我又不知道。我就想听故事，听真真儿的故事。”

“讲什么，让外婆想想。太少了，能说的。”

我闭着眼，不再说话，脑海中却忽然起了个念头，“就说和外公当初的事儿吧。你初恋时候的事儿。”

这不正是我勤学苦练的技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