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傻孩儿(1 / 1)
两岁的时候柯嘉铭才学会了说话,老柯告诉大家说这是大智若愚,这个孙子以后可是要干大事的。但只过了短短三年,老柯便被自己狠狠地打了脸。
因为那年,傻子的称号牢牢地套在了若愚的孙子头上。
那时柯嘉铭刚五岁,母亲柯珂去疗养院的第三年。
那个年代孩子多,陌生人很少,人贩子就更少了。老柯看着钥匙铺,便由着孙子在村里乱窜去了,只嘱咐着要记得早点回来吃饭,或睡觉。
夕阳半落了天,山里的湿气沉下来,最后的余晖染的草地都泛着光晕。
柯嘉铭捡着个树枝从半山坡上的羊群中一路劈出道来,正朝村里跑去。他要赶在日头落尽的前一刻回到家,这是爷爷的底线。
说来也奇,也不知自己花了眼还是出现了幻觉,回家的路边草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正闪着光,像是附着某种神奇的魔力。
柯嘉铭停住了步子上前,是一颗带着奇异的球状物体藏在草丛下面,他眯着眼,捡了起来。
手指朝天一夹,那东西拇指大小,又圆又硬,在余晖下是灰褐色的,只是看着有那么一丝眼熟,但柯嘉铭还是没能想起来到底是什么。他边走边想,手里的树枝一股脑儿被丢忘在了身后。
山下,羊群‘咩~咩~’朝圈里悠去,也不用再劈开路了。
难道是…仙丹?柯嘉铭一把将其攥进了手里。
可那宝贝只有电视上有,而且爷爷从小便告诉自己电视是骗人的。那是什么?
忽然,他又张开了手心,想起了对街刘小龙前两天朝伙伴们炫耀的好东西了。
那也是一种灰灰的颜色与手里的这个一般大小的好东西,只是当时他没挤到跟前去瞧个明白,只听见了如魔咒一般的‘巧克力’三个字,那是电视广告上最让人向往的美食了,但自己从未吃过,就连就近见一下都没这个好缘分。爷爷总是说那些玩意儿要么会吃坏肚子,要么就会吃坏牙的。
呀!他心中惊了一下,谁竟将这等好东西丢在了荒草地了?可惜可惜!
念及此,柯嘉铭哪里还想得起其它,小手迫不及待地一扬,那东西便进了嘴,但嚼了两口后他却皱了眉,小脸有些歪七扭八的。
这好东西怎么和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柯嘉铭的舌尖朝着牙缝中伸了伸,自己嘴里的东西涩涩的,苦苦的,还有些其他的怪味儿,很是熟悉。
什么东西?还没等他想起来,羊群中的小娃便笑出了声。
那娃儿捂着肚子笑,“傻...傻子。真是个傻子。”上气不接下气地道,“羊粪蛋儿都吃。”
柯嘉铭两眼一瞪回过神来,这才急急张嘴一阵乱呸,难怪有些熟悉。
可惜晚了。
回家的路上,眼泪止不住汪汪地流,柯嘉铭张着嘴呵哧呵哧的上气不接下气,他不知道是嘴里的羊粪味儿熏得自己哭还是就真的想哭。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起了刘小帅,那个只要一委屈就跑到父母怀里哭鼻子去的小男孩,此时的柯嘉铭是多么渴望自己的父母可以从天而降,然后给他一次这前所未有的奇迹和至高无上的待遇,但怎么可能呢?
他身边只有那个不许自己这个,不许自己那个的糟老头子。
于是他嘴里喷着羊粪味儿一路是越哭越凶,越凶越难过。
加上在疗养院的母亲柯珂,及已经病故的外婆,自此柯嘉铭便在同龄人中荣获了‘傻子’这一称号。因为稍微脑子正常点儿的谁会吃羊粪球?于是这病被大家又完美地证实了遗传性。
更有稍大点的孩子肮脏的嘴里吐出更加恶毒的话来,他们说柯嘉铭的父亲就是讨厌柯珂是个傻子,嫌弃他们家傻子扎窝出,所以才离开了这儿。
老柯知道这一消息后自是大发雷霆,他看着止不住哭的孙子是心疼万分,嘴里不停的安抚着,傻孩子,你怎么会是傻孩子呢?
但这种事情怎么能和孩子们去计较呢?毕竟孙子吃羊粪蛋儿在先,老柯背着手在房间里直转圈。
到头来,老柯只能通过周围父母们的多方协作才止了风头。但不可言传不代表大家不会意会,谁会喜欢和傻子呆着?谁又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去跟傻子玩儿呢?周遭的人在心里小声地嘀咕着。
于是,柯嘉铭的悲惨生涯从此开始。
最简单直接的便是小伙伴之间玩耍了,要么没人跟他玩儿,要么他就是被人玩儿的那个。长此后他也察觉出了不对,慢慢便自觉退了出来。于是他一个人上山下河,一个人村东跑到村西,周围的孩子没人在乎。因为别人眼里他永远是那样傻乎乎的,管他发什么疯乱跑呢?
但柯嘉铭却知道自己不傻。非要怪的话,就只怪那个羊粪蛋儿太像巧克力,或是巧克力长得太像羊粪蛋儿了,真是可恶。他觉得自己不仅不傻还很聪明呢,聪明到老师刚教了数数,他便能自己找到规律并一直数到一百,甚至更多。他是这般的聪明且有慧根,但到夜里一个人的时候他就偶尔会莫名的难过,然后偷偷的哭一哭,可能是连老天爷都嫉妒自己,才让自己这般苦罢了。
...
五岁的柯嘉铭人不大心里装的东西却不少。
他难过柯珂,那个只能呆在医院里装疯卖傻的母亲,因为爷爷告诉自己如果不这样医院就会收很多的钱,但他们没有。他难过从未蒙面的、爷爷告诉他有事已经远走很久了的父亲,那是谁,叫什么名字,他都不知道,但就是为他难过,背井离乡还不能回来。他还难过爷爷,一双袄鞋破了那么久也不知道换,就那么挨着冻,小拇指都红了,看着都让人难过。他难过的事情很多,却唯独没有难过过自己。
就这样,他一个人玩儿过了学前班,顺便难过到了小学二年级,整八岁。
那天他放学回家,刚拐过街口,远远地便看见了一辆小汽车好像停在了家门口,他自然以为是停错的,自己家里什么哪里有这种贵枝的亲戚?他捡起一旁的树枝抡了几下,然后满意的点点头,是个称手的好兵器。
他一路劈风断气,直到走近后才发现那小轿车和自己的家门口对的整整齐齐分毫不差,哪里像是个停错的?
黑色的铁皮壳子锃亮,车轮车里没人,车外也没人。
那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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