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抱天怨地(1 / 1)
屋外已经彻底被狂风暴雨所肆虐,屋上的瓦片被急促的雨砸的噼噼啪啪乱响。梅家村梅地里的梅树正遭受着一场前所未有的灾难。被吹落的叶子静静地承受着雨水的冲洗,即将成熟的梅子在梅树下静静地躺着,到处都是。那被风折断的梅枝,露出白色的伤口,就连地旁张惠仙还不太舍得割的茂盛的杂草都被吹得卧倒在地。原本再过一些日子,又将是梅家村一年一次丰收的日子,而今,这一切都会在这场暴风骤雨中改变。梅林是梅家村所有村民的生活希望,这是他们一年里最主要的收入。
“哥,外面的雨好大啊,我们家那些梅子没什么事吧?”夏武眨巴着眼睛,脸上掠过一丝担心。
“对啊,该和爸说说。”夏文说着就大踏步地出了书房,来到正堂。刚好老夏把张惠仙盛好的小麦铃端着过来。
“爸,外面风雨这么大,会不会把梅子都吹掉哦,我们是不是要出去看看。“
“文,你说的爸爸心里有数,前些年不是也这样大的风雨吗?梅子会掉几个,但应该不会有多少事情吧。你赶紧把碗筷拿来,我们好吃晚饭了。”老夏漫不经心地说,他似乎并不担心,也许是前些年的暴风雨对梅林没有造成什么大的灾害,所以他的顾忌也少了。夏文见父亲一副没事的样子,也就不再说什么了。他依照父亲的话去拿了几副碗筷,准备分食母亲做的南瓜小麦铃。
暴风雨还在继续,这应该会是一场让梅家村人永远难以忘记的暴风雨。它将彻底伤害这个淳朴厚实,以梅为业的小村子。这算是百年一遇的自然灾害吧,而这种自然灾害带给人们的痛苦将无法用语言描述。老夏收拾着碗筷,回到厨房,张惠仙正站在灶旁,刷着黑漆漆的大铁锅。
“这真的是个鬼天气,年年年底都杀猪谢年,可年年都会有大风雨,今年还这么大。真想不通,谢什么天,谢什么地,求什么保佑。真是瞎胡闹。”老夏嘴里哆嗦着说道。其实老夏之所以这样埋怨老天,是和家里的艰苦生活有关,是生活逼着他这样的。若不是这样,他肯定还是像他的父亲,或者岳父一样,对苍天十分恭敬。
“孩子爸,你可千万不敢胡说啊,小心老天对你惩罚。古有盘古开天,女娲造人,他们可都是神仙,元始天尊,玉皇大帝,王母娘娘,太上老君,他们可都是上天尊神。你可千万别乱说,这个乱说是要吃苦头的。人人头上三尺有神明记录着你的一言一行,你刚才说的这些话,他们都会一一记录,上报天庭,这样你往后的日子就麻烦大了。他爸,你赶紧随我跪下,跟着我念。“张惠仙紧张地责怪着眼前这个被生活压迫的骂天的男人,虽然她嘴上指责,其实她的内心对他甚是怜悯。她担心他对上天的责骂亵渎会给他们一家的生活雪上加霜。
张惠仙虔诚的跪在土灶上的灶君小殿前,她拉了拉老夏的衣角,示意他和自己一样。张惠仙从小听父亲经常说天神等一系列传说长大。他的父亲会画符,可以和天上的神灵打交道,也可以和地府的阎王,阴灵搭上话。好几次做法,张惠仙都在他的身边,很多不可思议的现象深深地烙在张惠仙的脑海,她始终不敢忘却。就连她父亲张老道临死之前都还刻意叮嘱,让她和老夏一定要尊神重道,切勿亵渎神明。
“什么神不神,天不天的。他娘,你敬天拜神这么多年,可他们保佑我们了吗?我们的日子是不是过得越来越难了,你就现实一点吧。再过些日子,我们将面对的是孩子的学费。我们这么困难,你说的神明他会帮助我们吗?如果可以,我马上跪下,给他磕头三百个都行。今天我就不跪了,有时候真搞不懂你这神神叨叨的,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荒唐。”老夏一个转身,极为懊恼的离开了厨房。平日里,他很少会发这样的唠叨,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懊恼。
回到正堂,老夏从角落一个旧木头柜子里拿出一个透明的葡萄糖输液瓶和一包炒豆子,瓶子装着自家酿制的高粱烧酒。这个柜子算是老夏专用,里面存放一些酒,小酒盅,炒豆子,长烟竿,烟丝等。他拔开橡胶酒塞,往灰色的酒盅里倒了满满一盅。他又把炒豆子的袋子打开一个小口,然后坐了下来。老夏压了一口酒,随即用拇指,食指,和中指从豆袋子里抓出一小撮炒豆,放进嘴里嚼了起来。他看看外面下雨的天,鼻子发出哼哼的鼻音。难道他是对妻子张惠仙敬天地神明的不屑?
“灶神王啊,灶神王,你大人有大量,我的男人他不懂事,其实他也是有苦衷的。还望你不和他一般见识。求求你发发慈悲,饶恕他这一次的鲁莽。我们这一家都靠他了,他就是我的山。他不可以被惩罚,如果要罚,就罚我。求求你了灶神王,啊,灶神王。你一定要原谅我家这个不懂事的男人,我替他向你磕头了。”张惠仙跪在灶君殿跟前,对着黑泥地,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她的额头上沾上些许黑泥灰烬,就像一个花脸婆。
张惠仙,这个道士的女儿,她之所以刚才如此着急,是因为她相信她所认知的世界里确实有神明的存在。如果不忏悔,她怕上天真的会惩罚刚刚出言不逊的老夏。她知道老夏才是这个家的支柱,如果他遭到不测,那这个家凭张惠仙她自己是完全无法撑起来的。她爱他,自从梅林里第一次相遇。张惠仙的心里就有了老夏。尽管成亲以后,家里的日子越过越苦,可她一点都不抱怨。每到初一,十五张惠仙都会在灶君跟前念念有词,然后点上三根清香。这些年过来,她始终如一,从未间断。老夏也从不多说什么,只是这一次有些反常。
“惠仙,惠仙,你给我过来。不要再求神拜天,没用,那些都假的,空的。你别在那忏悔磕头了。赶紧给我出来,倘若不出来,我一回过来就给它砸了。我看它能把我怎么样。”老夏的声音比平时粗了很多,他似乎喝醉了。原本大半瓶的酒,现在剩下不多。桌上装豆的袋子边上撒落着几粒黄色的炒豆。
老夏是这个家的一家之主,自从父亲走后,他一直承担着这个家庭的生活重担。他的话具备绝对的权威,张惠仙从来都是遵从,鲜有辩口。张惠仙听到老夏的喊话,匆匆的从厨房走出。她看着老夏,并未在他身边坐下。她想说点什么却不敢开口先说,她要等老夏开口说起。之所以这样,她是担心,老夏真的有可能做出傻事,一旦他会真的砸了灶君殿,那罪过就真的大了。不仅仅得罪天神,还会影响以后做饭。因为大黑锅的右上方就是小小的灶君殿。
老夏看到张惠仙出来,也没有同她说话,继续喝着闷酒。张惠仙实在熬不住,她开始带着指责的口气对着老夏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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