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时间会被消磨(1 / 1)
我有一副眼镜,不是现在这副,现在我经常试想着带着那副眼镜窥探那年的自己,那个不顾父母反对,无论如何都要戴眼镜的自己。
可能受遗传基因的影响,我向来是不需要带眼镜的,无论怎么玩游戏-事实上我也是同学中玩电子游戏时间最多的-我都不需要借助眼镜来进行生活中的一切,眼睛与我就像分别处在两个世界一样,互不打扰。而在我这个“没有眼镜“的世界,我能轻而易举的认出远处向我招手的人,我能准确的识别想借助黑夜来避免尴尬的照面的”熟人“,我甚至能在操场外看到被遗忘的饭卡,以及捡起饭卡朝我跑来的女孩。
“呃······不好意思,你能帮我把这张饭卡送到教务处吗,它应该是别人不小心丢了的,我现在正在训练,走不开“,说罢,挠了挠头,看着我。一瞬间我感受不到了心脏的跳动,正在摇曳的树叶与操场上的杂音在那一瞬间与时间一样被定格,我能清楚的听到和我有一围栏之隔、站在我对面的女孩的均匀的呼吸声。短发,洁白的短袖,黑色的短裤,干净利落的在我脑中留下青春的模样。
“好“我在慌乱中草草的回复了一个字。在把饭卡交给我后,她便重新回到操场上竞走训练。我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渐行渐远的背影,那时候我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眼萌发了我对她长达三年的爱恋。从那以后,我便开始每天站在教学楼二楼观察操场上体育生的训练,全然不顾老师惜时如金的告诫,有时甚至听不见上课的铃声。我总能在一群穿着花花绿绿的人中找到她,即使有时候我没能看清她的面貌,我仍能根据她的穿着与训练时的姿态准确的找到她。我对她单方面的爱意在日复一日的观察中逐渐成熟。
炎热的夏季悄悄点燃了我狂热内心的火柴,我开始四处打听体育生的教室、食堂甚至作息,也是直到那时我才知道原来她一直与我在同一栋楼上课,我在二楼,她在五楼。生命也奇怪,我从来不相信上帝,我只相信偶然的巧合,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我越来越不能确定这偶然的巧合与上帝是两个世界的。就像自从我打听到她每天在我上方上课时,我原本在脑海中创造的两个世界-体育生与文化生-悄无声息的混合在一起,我原来只能于固定的时间在操场上看到她,而现在我却能在想她时低头看见混杂在人群中的她,能看到下课时在楼道与文化生并排下楼的她,甚至在从厕所出来想要洗手时,看到正在洗手的她。每一次这几秒钟的惊喜都能掀起我心中波涛汹涌的海水,每一次我都极力抑制住想要冲上去表白的冲动,我告诉自己,要发挥自己写字好的优势,写封信送给她以此增加她对我的好感。
我花了一个整个晚自习的时间打磨漂亮的语句,并一遍又一遍的抄写只为找到字体最好看的那一版。我想象她收到我这封信时的激动心情,我甚至想得到她看完这封信时对我的印象:字迹工整、富有文采、大胆的寻找爱情。我难以抑制心里的激动,好像她就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在我看得到的操场静静的等着我下课,我们手牵着手在被夜幕笼罩的操场上散步,彼此分享一天的小事情,最后在即将离别的时候偷偷而贪婪的享受亲吻的幸福,然后早晨一同早起拥抱着彼此与新的一天。我已经迫不及待的把信送过去了,即使现在已经11点了,教室里空无一人。
第二天早上我悄悄的打开她们教室的窗户,翻进去把信送到她的位置上夹杂在书里。信的最后一句是:如果你对我也有一丝好感,请在大课间或者中午的时候来找我一趟,高二七班的教室。
最大胆的的一步已经迈出,余下我能做的就只有等待。整整一天我都用这句话来劝告自己,以便顺利度过从送信开始就注定是漫长难熬的一天。我终究没能等来她的答复,中午之前是紧张与焦灼的等待,我甚至控制住没去厕所,生怕与她错过,我试图从窗外的人来人往中寻找她的影子,以便当她来到时看到的时正襟危坐、专心致志读书的我。当下午第一节课的铃声打响时,结果便浮出了水面,她不会来了。我已经没有了继续装下去的耐心,趴在桌子上排除种种她没能来的理由:究竟是信送错地方了还是她今天有特殊的事情耽误了?我有想过或许她根本就不喜欢我,但是我不愿相信,我始终认为即使她不喜欢我,她也应该下来看看,即使是表达一丝因没能满足一个喜欢她的可怜的人的一丝歉意。可是等夜色降临,教室再次空无一人时,一整天精神紧绷与思考过度带来的倦意压垮了我身躯,模糊了我的意识,我拖着疲惫的身体下楼,心中再也没有能为她不来而辩护的力气。我躺在操场上反思自己是不是不应该如此冒失的送过去一封信,我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仅仅时通过每天看她训练就妄想她成为能陪伴我一生的人。当宿管阿姨叫嚷着要关门的时候我才想明白:这或许就是我相信的“偶然的巧合”吧,既然将我的心意送出,无论结果是什么,我都不会后悔,起码我确实为自己喜欢的姑娘付出行动的努力过。
人生总是会出现一些“意外”,有时对你有利,变成了惊喜,有时则不那么友好,成为噩耗。而我的噩耗则出现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中午,就在送信不久后的一天。那天我正倚着墙看书,还没从那件事回过神来,突然我用余光发现了站在窗边的她。我猛地一惊,呼吸变得急促,以为这份爱情触手可得。然而,随着观察的深入,我渐渐发现原来她不是一个人来的,身边还跟随着她班级里的其他人,有些是平时和她一起玩的朋友,有些则是我从未见过或者说从未认真见过的男生。他们在门口顺着指向她我的那根手指笑着。那一瞬间我突然发现自己就像一个极力逗别人笑的小丑,我为爱付出的全部努力成为了一个个让他们捧腹大笑的包袱,那一刻我没有装作读书回避他们的视线,我认真的看着她,看着她的眼睛。这是我第一次与她面对面凝视对方,我发现我将所有美好的事物都与她联系到了一起,我认定她是世间美好的缩影,得到了她便得到了整个世界。我意识到原来她才是影子,一个我记忆中的她的影子。
后来我会偶尔在路上遇到她和她的朋友,她们照常拿我开玩笑,我也都是礼貌性的回复一个点头一个微笑。而当我看着操场上训练的人群时,总会不自觉的去寻找她,可是找的越来越艰难,寻找她的时间也越来越长,甚至当她挤在队伍中时,我总会找不到她,以为她没来训练。有一次我站在教学楼上看向操场,同样无视了上课的铃声,可我看到的只是模糊一片,我认为我近视了,我需要佩戴眼镜,于是不顾父母“戴眼镜就一辈子摘不下来”的思想的反对,毅然决然的配了眼镜。
我高三那年的一天,她朋友突然跑来告诉我她有男朋友了,她说就在我表白后的几天里。
高考结束那天,也是我最后一次可以进校园并可以在里面随意走动的那天,我走到操场,将眼镜放在它可以“看到”操场中训练的人的木桩上。那天太阳依然猛烈,眼镜反射着太阳的金光,一闪一闪的,那是我逝去的青春。
【作者题外话】:慢慢来,慢慢拿来,怒急,不急。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