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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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别那一天,是十月末,风已开始微微泛着凉意,火车站旁成排的银杏树,被吹落一地枯黄,这些叶子并不甘心沦为养分,跟着风四处奔波,想要寻找一个新的供自己生存的树木,其间偶有些迷了路的零食袋,纸巾,跟着闯了进来,惹得灰尘也四处起哄,一不小心就被它迷了眼睛。

午后三四点的阳光不再通透,斜倚身躯,只留点点余晖,好似在跟人们挥手告别。

太阳在跟大地告别,父母在跟孩子告别,火车站人头攒动,挤满了来为孩子送行的家长,各个神情悲戚,对着孩子喋喋不休,好似将人生的弯路苦楚都讲个遍,便能将这些剔除在子女的生命之外。

“任冉,我在这。”张薇薇隔着老远便向任冉挥着手臂,洪亮的声音穿透人群,准确无误的传到她耳中,抬头顺着声音,便一眼看到了张薇薇那矮小的身体在欢腾的跳着向她跑来。

身后还跟着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妇女,任冉见过,那是张薇薇的母亲,整个就是张薇薇的两个加大号,她和丈夫早年便离了婚,一个人在火锅店做着服务员的工作,辛辛苦苦操持着整个家,大部分收入都用来填补薇薇这个无底洞,毫无怨言的为维持她的大手大脚起早贪黑,偶有闲时就是打打麻将,跟左邻右舍聊聊各路八卦,像大多数中老年人一样过着朴实又简单的生活。

唯一的心愿是让她的宝贝女儿过上好日子,不要像她一样挣扎在温饱线上,为此她不遗余力的甘心付出全部。

“薇薇你慢点,等等妈妈。”她肥胖的身躯费力的托着一个巨大的行李箱,在尽力追上张薇薇的步伐,说巨大豪不夸张,整个箱子能齐张薇薇肩高,两个肩宽的样子,任冉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体型的行李箱。不禁低头看了看脚边的小箱子,一对比下来无异于孩童与成人的差别。

“哇,薇薇你也太夸张了吧”

“啊,你说那个箱子啊,哎呀,第一次出远门嘛,多带些东西以防万一。”说着顺带撇了一眼任冉的小箱子,“你就带这个小个箱子啊,能装个什么东西?”

“就装了些平常换洗穿的衣服啊。”任冉好奇难道出门不是带衣服就好了吗?

“光是衣服怎么够,你看我妈,棉被枕头,吹风机,沐浴露,都给我带着呢,放心啊,你没带以后用我的。”说着转着眼珠左右瞧了瞧,“你爸妈呢?没来送你吗?”

“嗯,我爸工作走不开。”任冉只是苦笑一声,看起来像是无所谓的样子。

张薇薇却敏锐的捕捉到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这种感觉她懂,离异家庭的孩子总是缺少父母的关爱,她们比一般人要强,敏感,不轻易让别人看到她们的脆弱,却总在一个人的时候难过的像个刚丢了糖果的孩子。

在这份缺失中大部分人性格或多或少的变得古怪。像

她是开始抽烟,喝酒,打架,耍酷,天不怕地不怕,走上了放逐自我的不归路。很多人初见她时或是劝她或是指指点点,她不听也毫不在意,这个世界没有感同身受这回事,别人不懂她的难过,她也不需要向任何人交待。

而任冉则跟她恰好相反,任冉的大部分时间是沉默的,不喜与人交谈,她胆小,怕事,做事中规中矩,对家人的话奉若教条,绝不轻易逾矩。

“好啦,没事,反正也没什么好送的,等我们到了上海闯出一片天,再衣锦还乡,那多有面子。”张薇薇一把揽住了任冉的肩膀,跟她并肩向火车站走去,故作豪迈,这是她的习惯性动作,她总说这个动作能给人安慰。

“薇薇啊,你走慢点,我帮你把箱子放到火车上去。”张母气喘吁吁的追了上来,一路托着行李箱一路絮絮叨叨的念着去到上海的注意事项,好不容易将行李箱放到了火车车厢头,一把抹了抹头上的汗水,临走时还不忘嘱托:“冉冉啊,薇薇的箱子大,你的箱子小,到了上海你多帮薇薇抬一下啊。”

“好好,张姨我会多照顾薇薇的,你放心吧。”

张母站在车窗外,眼泪汪汪的对着她们挥别,嘴里还大声的说着嘱托的话语,她旁边还挤着一大堆送行的父母,大多跟她一样眼泪汪汪。

任冉不禁想起了情深深雨蒙蒙中,书桓要去参军时,依萍送别他的景象,与今日何其相似。众人都被这离别的境地所感染,火车里的一排排小脑袋拼命的贴着窗户,对着亲人使劲挥手告别,更有甚者嘤嘤的抽泣起来,火车缓缓行进,好些人趴在同学的怀里,再不敢抬头看一眼。

任冉同所有人一样伤感,只是她的伤感中带着一份旁人不曾有的酸楚,她连抬起头看看与自己挥别的亲人的机会都没有,父母早年间离异,妈妈离开了这座生活了十几年的城市,独自去了远方工作,父亲为了供她读书吃穿,日夜操劳,没有时间来送她,所以她即使有委屈,也不敢有怨言,她只能独立起来,坚强起来,将它满是伤痕的心牢牢的包裹起来,不让他们看到,才能让她们宽心。

火车行进的更快了,外面已是漆黑一片,漫天的星光和偶尔飞过城市的霓虹取代了太阳,让他彻底的告别了南半球,车窗外的景象飞速掠过由画面变成了一条线般。

她看着窗上自己的倒影,那是一张年轻稚嫩的脸,圆圆的,乌黑的长发,稀疏的眉毛下面保护着葡萄般圆溜溜的大眼睛,她已经不记得有多少人夸过她的眼睛漂亮,她起初不信,说的人多了也就信了,再遇到人便常喜欢眨眨,古灵精怪。

此时的眼睛微微泛红,眼角好似还挂着泪滴,小小的鼻子下面一张微厚的嘴唇,她最不喜欢她的嘴唇,古人赞美美人常说,樱桃小嘴,她的嘴唇却很厚,她便至小认定了这是个丑陋的五官,加之同学们常常给她起的大嘴的外号,让她更是讨厌死了这样嘴,她不想显露,也不太用她说话,以免引人注明,下巴得仔细找找,她抚去眼泪,抬起头,看到尖尖的下巴,甚是满意,再平视,下巴还能看到一丢丢。

她本是个圆脸,不过圆脸也分西瓜大的圆脸还是苹果大的圆脸,她幸运的是第二种,于是整个五官倒也显得稚嫩乖巧,旁人猜她年龄,总要猜小了几岁。

不过她并不喜欢,她希望自己快快长大,快快养家,照顾远方的妈妈,和辛苦的父亲。她看着身旁一些已经熟睡的同学,再看着窗影中的自己,眼神逐渐变得坚定起来,将离乡的情绪,通通甩了去,不再理会,她心里默默的告诉自己,一定要在大城市里闯出一片天,让父母过上好日子,让自己成为她们的骄傲,她看着前行的路,眼里夹着的水花倒影着漫天繁星显得尤其闪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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