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过去(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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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凌并不是周氏的亲生子。

当年沈家也是二李子村的大户,算的上是体面的乡绅。

到了沈德这一辈,又是凭本事考上的秀才,这在本村可是光宗耀祖的好事。这之后老爷子便抖了起来,琢磨起全家去县里生活的想法,他想着毕竟在这乡下地方,实在不利于儿子学问的长进。

于是一家人商讨一番,就闭了沈家的祖宅,卖了所有的旱田和下等水田,只留了上等的租出去,之后便举家迁去了南自县。

这周氏便是南自县小有名气的得月楼老板的女儿。

她爹看上沈德才学,见对方虽是出生农村,却是聪明通透的,便有意许了女儿给他。

读书极其耗费银子,即使是卖了家里大部分的祖田,沈家在县中也算不得什么富户,且一家人只出不进,每年只靠些租田进项,想来也支撑不过多久。

这瞌睡来枕头,沈德明白,只要有个有钱的老丈人,还愁媳妇的嫁妆少么。日后他若想继续考学,又或选官,少不得岳父大人支持一二了。

于是二人便成了亲,可成亲之后一连几年,周氏都一无所出,再加上沈家三代单传,婆母虽是不说,但早已心生不满,筹谋着要给儿子再娶一妾。

可周氏也不是好相与的,她父亲有钱,自己又掌着家中中馈。更遑论上次秋闱,沈德未得中举人,即使是他,在自己面前也是矮了一头。

周氏便同父亲商量了,先收养一小儿,之后如若生子,便也罢了,如若真的生不了,那便当亲儿养着,总之入了族谱便是沈家人,要好过沈德再娶妾室。

沈德自是清楚在自己考上举人前,少不得要夫人娘家支持,便也同意了周氏的想法。于是不多日,他就找人带了一个两岁多的男孩上了门。

粉雕玉琢的小脸,黝黑的瞳仁,还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岑贵。

“这孩儿已经两岁多了,太大,怕是养不熟。”周氏不太情愿,她想的是直接过继个自家的子侄,而不是什么来历不明又年岁大的孩子。

“我看倒是不错,这样子看了就是个聪明的。”沈德也有自己的算盘,既是收养,那便养个没有血缘关系的,日后如若自己有了孩子,那这个即使舍弃了,也无甚大碍。免得养来养去,最后都养的是周家的小子。

周氏虽是不满,却也明白在这事上不要再同夫君纠缠。不孕本就不光彩,如果一味用自家银钱来挟制沈德,那之后只要对方得中举人,那定也没她好果子吃。

于是在沈老爷子的主持下,这男孩便被赋名凌字,入了沈家族谱,记为沈德和周氏的长子。

而收养沈凌的第二年,沈德便中了举人。

之后的再一年,沈德止步会试。

这两年,沈氏夫妇倒是对沈凌不错,毕竟二人并无亲子,且沈凌的确聪慧,三岁便能背了千字文,四岁又读论语,直让沈德感叹是个读书料子。

又是三年,沈德依然未中进士,但周氏却怀孕生下了沈欢。

可大概是孕期也舍不得交了中馈,操劳过度的缘故,沈欢早产,生下来身体就不好。之后几年,虽是多有调养,却是未有好转,急的周氏到处求医。

再三年,沈德依然未过会试,此时已然有些心灰意冷,便花了些银子找了路子,准备选官。

而沈欢一天天的长大,身体却未有起色,直到一日,家中来了个道士,不知对方如何说的,之后周氏看大儿子的眼神便一日冷过一日。

后来偶然一天,从周氏乳母林氏的口中,沈凌才知道自己为何遭了嫌弃。

原是那云游道士说自己与沈欢八字相克,这才引了他身子虚弱,频频生病。周氏爱子心切,即使之前对沈凌也有几分真心,但在亲生儿子的性命面前,这又算的了什么。

周氏想找了由头将沈凌逐出沈家,可这时沈德已在待选之列,而朝廷选官,最重德行,如果因为周氏作妖,对沈凌做了不可饶恕之事,那必定会影响沈德的官途。

于是沈德只能对周氏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劝她安分。可虽是得了承诺,但这之后,沈凌的日子便一落千丈了。

躺在窄小坚硬的木床上,沈凌睁着眼睛,他隐约能看见房梁上忙碌的蜘蛛。

这张了的网,又是对谁的束缚呢。

他对沈氏夫妇其实是有感情的,这感情来源于对自己的救命之恩和几年的抚养之情。

周氏虽是商贾之女,但在沈欢出事前,对自己也是嘘寒问暖,照顾有加。就是沈德,在他四岁之时,便也经常考教他的功课,之后几年更是请了夫子,专门教导他学问,是用了心的。

正是因为这些恩情,他才能在沈家生生受了这些年的磋磨,不管如何都是告诉自己,这是欠了沈家的。

他本想着,等自己成年,便自请划出族谱,离开沈家,可现在呢?

便是沈德因为工作上的失误被停了官,周氏也要算在他的头上。说都是他这个灾星,才害的沈家家宅不宁,儿子病体不愈,老爷官运受挫。

轻嗤了一声,沈凌翻了个身。

其实他自小便记忆超群,过目不忘,即使是两岁多被拐的年纪,他也依稀有些印象。

他记得自己总是窝在一个妇人温软的怀里。她的身上有特别好闻的香味,总是轻柔的叫着自己狸奴。而他坐在妇人怀中,入目的皆是雕梁画栋、宝珠美玉,入手的皆为绸缎绫罗。印象中最深的,更是一尊衣饰华丽的纯金观音坐像,特别的是那观音的眼睛似是用纯黑宝石镶嵌而成,对上时,便是直刺人心的震动。

从前在还未知晓自己为何被厌弃时,他还试图争取过周氏的感情,但奶娘林氏的那番话,直接打破他的幻想。之后每每受到磋磨,他便只能靠着深藏在脑中的记忆惶惶度日。

如今,他已经学会不再对任何人和事抱有幻想。

不管是曾经待他如亲子的沈家,还是记忆中那富丽堂皇的宅子和妇人柔软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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