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国王(1 / 2)
今天是段国林退休前的最后一天。他本来的打算是跟以往的老同事们聚个餐,然后带着一身的荣耀荣归故里,所以当老上司的任务劈头盖脸落到他身上的时候,段国林根本毫无准备。
“老赵,大半夜打电话来你有病啊?”段国林一边在电话里骂骂咧咧,一边在妻子的帮助下穿戴好衣服。
“别废话。”老赵的语气相当严肃,“你人搁哪呢?”
“在家。”
“行,你赶紧洗漱洗漱,我马上来接你。”
段国林是几十年的老刑警,多年的工作经验让他很快意识到,事情比他能想到的还要严重许多。
老赵的车很快到了他家门口。段国林吻别年迈的妻子,坐上了老赵的车,一上车就赶紧给自己弄上一支烟来:“艹,老赵,有火没有?我没戴打火机。”
“你别抽了,还搁这儿抽呢。”老赵不耐烦的掐了他的烟。
“我问你,你和林钧什么关系?”
段国林听到这个名字愣了许久。林钧,他曾在新闻上看到过这个名字,这个名字代表着一段魔幻时代的终结,代表着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杀人魔王,是每一个曾经拥有过「特异功能」的人都闻之战栗的名字。
“你是说那个修士杀手?”段国林再次确认了一遍。
老赵沉默的点点头。
“可是那不都是20多年前的事情了吗?现如今连修真者都已经成为了历史。我以为那家伙早就被枪毙了。”
“别说那些有的没的。你到底认不认识林钧?”
段国林斩钉截铁道:“不认识。”
老赵深吸一口气:“什么都别问,坐好了。”
警车在无人的街道上开的飞快。不久后,左右两边的街道突然又闪出来两辆车,一前一后的堵在警车前后,像是在引导和监视着他们,一路开出城外。
慢慢的,段国林注意到路边出现了许多迷彩涂装的车辆,还有不少解放军战士,他们像是早就准备好了一样,将段国林的车迎进了军区。
段国林感觉越来越不对劲。警车停稳之后,迎面走来几位士官,黑夜里段国林看不清他们的肩章,但从他们的步态和神情能判断出他们一定是军方的高官。
段国林想握手打招呼,可迎面前来的几位士官却没接他的茬,只是冷着脸问他:“你和林钧是什么关系?”
“我真不认识他。”段国林实话实说。
“你确定?”士官接着逼问,“林钧可是个极端危险分子,你不可以对这种人进行包庇。”
段国林再三发誓自己真的不认识林钧,同时心里也在琢磨,为什么是自己?
“既然你不认识林钧,那他为什么点名要求见你?”士官问道。
段国林懵了。他上哪知道去?便追问起来:“有没有可能是重名....或者什么?”
“春兰市无愁路派出所刑事警察段国林,难道不是你吗?”
段国林更懵了。连自己的工作地址他都知道,可是这个林钧不是被关了20多年吗?自己这些年里为了处理烂摊子工作调动格外频繁,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就在春兰市派出所上班的?而且,为什么林钧会点名要见自己?
带着一肚子的疑惑,段国林在整整一支军队的护送下,经过常达数小时暗无天日的全封闭车程,他被送到了全华夏最为森严的监狱——秦城监狱。
就段国林所知,自从1980年修真者突然闯入了华夏人的生活,此后修真者就像瘟疫一般在华夏人之间传播开来,无数的修真者如雨后春笋般冒头,在这个现代社会创建出了无数门派。而在2000年,修真者的犯罪率增加,秦城监狱专门修建了关押修真者的监狱,但出于某些原因,直到2014年修士罪犯被送进监狱的人数才开始成倍增加。
不过,那座监狱最近要被拆除了。毕竟修真者们失去了他们的异能,也就跟普通人一般无二了。
通过层层筛查和安检,段国林在军方高官们的带领下乘坐电梯,来到了暗无天日的地底监狱,走两步就是各种监控探头和全副武装的狱警。很难想象这种配置的监狱,居然会是给一个普通人准备的。
段国林被带到一个有防弹玻璃隔绝的房间里。不久后,对面牢房的门扉被开启,只见一个中年男人在两个武装特警的押解下坐在了防弹玻璃前。
段国林的心脏怦怦打鼓。眼前的中年人,居然就是那个亲手葬送了无数修真者的林钧。
他虽然饱经风霜,脸却意外干净,段国林只是看了林钧一眼,便立刻断定此人是个城府极深的人物,他那戏谑的目光,神情中透出的狡诈和阴险仿佛是因为他想让你看见你才能看的见一样。
段国林没有开口。林钧抬头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咧嘴笑了:“段叔。”
“咳咳。”段国林赶紧咳嗽几声,他仿佛都能感觉到身后几位士官那杀人般的目光,“你不要胡说八道。我虽然不认识你,但是我想你一定是有什么缘由,才会指名道姓的叫我来探监吧?”
林钧又笑了:“段叔。你当真是不记得我了?”
段国林努力回想自己到底有没有见过这个林钧。还是林钧给了他提示:“2016年2月18日,秋霜市月盈路派出所,那个走投无路的年轻人。”
如同一个闪电激荡于脑海,段国林突然想起来了:24年前,他还只是派出所值班柜台的民警时,那个瓢泼大雨的夜里,跌跌撞撞跑进派出所的大男孩。他哭哭啼啼,孤独而无助,全无主见,段国林甚至清晰的记得还是自己亲手递给他一杯热水!
“是你?!”段国林讶异道。
林钧笑的有些无奈:“自那之后,我们就再没见过了。之后我做的许多事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吧,不过.....正因为段叔您在我人生至暗时刻给予我鼓励,我才能把这盘棋下到最后一步。”
“我等了整整20年,我的亲人,友人,爱人,都在不择手段的复仇中离我而去。我想我最后能够倾诉的对象也就只有您了。我打算把那四年来发生的所有事,亲口告诉您,我会毫无保留的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们——关于我,还有「黑袍纠察队」是如何毁灭修真者的。”
段国林的嘴唇有些干涩:“你能做出那样的事....绝对不会是你一个人的功劳吧?”
“是啊....这一切,还得从2013年开始说起。”
林钧,男,汉族,春兰市四中的一个普通高中生。林钧出生于1981年,那正是修真者崭露头角,融入社会的时代。他自幼父母离异,被父亲一手带大,直到他15岁那年才从醉酒后的父亲那里听说,母亲就是因为仰慕修真者,才抛弃了身为凡人的父亲,转而跑去出轨了一名修士。
那个时代,修士的人数庞大但有限,他们人数众多,仙缘觉醒却完全随机,能够觉醒仙缘步入修仙之路的人更是凤毛麟角。因此,无数权贵世家,富商豪强极力拉拢各大修仙门派,网罗散修,即便是普通人家,如果能觉醒一位修士,那跟古代贫困秀才中了举人是一个心情和待遇。
林钧并不清楚母亲究竟是觊觎那修士超人的仙力,还是也想要生一个能觉醒道行的孩子「光宗耀祖」。但他非常明白,这根本不公平,也完全不合理。
于是在五年间,林钧醉心于参加各种各样的针对修士特权的抗议活动,参加网站捐款。最开始他还只是仅能献出绵薄之力的参与者和看客,但从他20岁经济独立以后,他便成为了网站开拓者,活动发起者,组织过大大小小的实名抗议活动不下百起。
那么说,有用吗?
段国林知道答案,望着林钧似有若无的笑意沉默不语。
而这一切的转折,都在2013年的秋天。林钧把日期记得非常清楚,8月23日,下午3点45分。
正在打瞌睡的林钧突然被两个高年级学生套住脑袋,一左一右架着粗暴的拖出了教室,任凭林钧如何大喊大叫的挣扎也不理会。他们一直把林钧从四楼拖到一楼,从一楼拖到操场的活动室。那一幕至少被学校里超过一百个学生老师看见,但他们没有一人伸出援手。
为什么?因为学校里谁不知道他们是炼体三阶的修士,学校里臭名昭著的校霸陆雷的狗腿子?这个陆雷甚至还是修仙世家,母亲是普通人,父亲则是三仙门还俗弟子,连教育局的领导都得礼让三分,何况学校里这些师生呢。
林钧一直被拖到操场器材室里,直到器材室的门被重重锁上他才被摘下头套。
林钧第一眼就看见了陈蕴,一直在背后默默支持他的女朋友!陈蕴瑟瑟发抖的蜷缩在角落里,恐惧的泪水颤抖的划过面庞。不等林钧开口,梳着大背头的陆雷对着他上来就是一巴掌!
这一巴掌力气极大,差点把他扇的昏死过去,当即就吐了血,混着几颗牙。陆雷恶狠狠的揪着他的领子:“就你他妈是林钧是吧!表子养的东西,谁让你他妈发我裸聊视频的!你害得我被我爸打了一耳光你知道吗!艹你妈!”
劈头盖脸的痛打让林钧痛不欲生。但林钧更不明白,自己明明是匿名把陆雷的视频发上网的,到底是谁出卖了他?
“你小子他妈死定了你知道吗?敢惹我陆雷,你胆子不小啊!”陆雷又是一脚踹在林钧心窝,林钧只觉得嗓子一甜,哇的一口喷出血来,钻心的剧痛无不在告诉他自己的肋骨恐怕断了数根。
陆雷揪着林钧的头发把他拎起来:“我告诉你,林钧,这事儿没那么容易了结。你不仅要删视频,还要在全校面前跪在我面前,把我的鞋子舔干净,祈求我的原谅!”说着那大臭脚直接踩在了林钧脸上:“这他妈可是限量款的乔丹鞋,能***干净是你这种没仙力又没钱的穷鬼的福气!”
“随你怎样都好.....”鼻青脸肿的林钧强撑着抬起头来,“你冲我来就好,放过陈蕴!这事儿跟她没关系!”
又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林钧脸上。陆雷狞笑着踩着他的脑袋不断蹂躏着:“你还想跟我谈条件,你不想想自己有这个资格吗?废物!”说罢又是一脚狠踹在林钧的小腹上。
林钧一声闷哼,只觉肝肠寸断。
“我要狠狠地折磨你,我要当着全校师生的面把你吊起来打,把你剥皮抽筋,然后再慢慢玩死你的女朋友。放心,我肯定能让她爽起来的!”
“别这样,求求你别杀她——”陈蕴哭喊道。
“够了!”段国林打断了林钧那声情并茂的独角戏,“那份卷宗我记得我还看过.....陆雷强暴了她,陈蕴不堪受辱上吊自尽,上头出面把事情压了下来。我们还是跳到更重要的部分吧?”
被打断了的林钧显得很无奈。他也只是耸耸肩,说道:“对,你肯定是知道的。毕竟这种因奸不允,逼死人命的事每时每刻都在上演,你们早就麻木了,不是么?”
“虽然这不重要,但是我还是要纠正你一点:陈蕴是被半强迫遭受了侮辱。她是个勇敢的女孩,毕竟没人可以料到她真的会为了保住我的一条烂命而心甘情愿的给陆雷吹喇叭.....”
陆雷提上裤子:“算你小子走运。”
他们走了。陈蕴跪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呕吐起来。林钧眼里含着泪,剧痛无比的身体却动弹不得。
她哭着跑了出去。那是她和他的最后一面。
等林钧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他看见了站在器材室门口一下午的罗子平,林钧千算万算都想不到的人。
林钧和他对视良久。
“.....是不是你?”他盯着眼前这个曾和他称兄道弟的胖子说道。
“抱歉,林哥.....”罗子平羞愧的低下了头,“我妹妹前两天刚刚觉醒了仙缘.....”
林钧的瞳孔骤然收缩,愤怒几乎让他顾不上浑身的剧痛,死死攥紧了拳头。
“所以你就那么迫不及待和我撇清关系?甚至为了那点悬赏向陆雷出卖我?”林钧的声音都在颤抖,“你明明说过你会一直挺我!”
“那可是洗髓丹!”罗子平大喊道,“我们这种穷人根本不可能得到的东西!哪怕只有一颗洗髓丹,我妹妹就能从炼体一跃突破至炼气!那可是我们罗家步入上流社会的敲门砖!”
“可是.....我们的理想呢?不是说好.....”林钧的眼泪大滴大滴的落下,“你不是说过....位卑未敢忘忧国,哪怕我们的力量再薄弱,也要尽一份绵薄之力反抗那些修士带来的不公吗?”
“对不起.....林哥。”罗子平又低下头去。
“理想.....总不能当饭吃啊。”
陈蕴死了。就在她被非礼后的第二天,家里人在客厅吊灯上发现了她摇摇晃晃的尸体。
她的葬礼很简单。林钧也去参加了,他一身黑西装,脸上满是耻辱的药膏。他眼睁睁的看着陈蕴的父母在那里哭天抹泪,自己却只敢远远的坐在花坛边,望着陈蕴的遗像出神,好像自己才是杀害了陈蕴的凶手一般。
他不敢上前。也许.....有些事情是该告一段落了。
打火机点燃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马上封棺了。你作为他男朋友,真不打算再去看她最后一眼?”
“算了吧.....”林钧低下了头,“我受够了......这么多年的努力根本毫无意义。害死了陈蕴,连罗子平也背叛了理想.....就此作罢吧。”
“或许吧。”男人直接坐在了他身边,自顾自的给自己点上一支香烟,“光靠在网站报纸上打打嘴炮,意义确实不大。毕竟我们所憎恶的那些混蛋可以选择不看,甚至看了也不会放在心上,继续过着他们纸醉金迷的生活。”
林钧捂着脸,笑的比哭还难听:“可对于我们这种平头老百姓,我们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办法来表达我们的不满?难不成要像美国人一样搞暴力犯罪吗?”
身旁的男人却慢条斯理的鼓起了掌,脸上表情似笑非笑。
“你答对嘞~假如你真的拥有了可以直接对抗那些修士的力量,你会那么做吗?”
“会,当然会.....我恨不得把他们全部送进地狱!”望着陈蕴的棺椁被合上,林钧暗暗攥紧了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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