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流(1 / 2)
他喝了一大口酒,眼睛看着那些画板,有的是女孩坐在草地上,有的是女孩坐吃苹果,有的是女孩做鬼脸,有的是女孩钻在桌子底下,有的是女孩在海边沙滩上走,有的是女孩在看书,有的是女孩在堆石头,有的是女孩在吹肥皂泡,有的是女孩在海边堆沙堡。到处都是同一个女孩的头像,到处都是他无处不在的思念,和他曾经毫不吝啬的青春。她用眼睛一张一张的端详起这些画作,每一幅画作虽然很唯美,却都散发出悲伤的气息,仿佛充满了痛苦而挣扎的记忆,她轻轻地问,你为什么你不去找她?
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痛楚,我的世界在这里,离开了我的画室我就不再是我自己了。
她问,既然你这么想念她,难道不能将你的画室带到有她在的地方吗?
他的表情显得忧伤而决绝,我必须远离喧嚣,有如一座寂静的庙宇,我需要用有限的生命去创造永恒。
他问,你呢,为什么来到这里,为什么那么伤心。
她本来不是一个喜欢说话的人,也不喜欢轻易坦露自己的心事。但是这次她说,我总是这样,从我很小的时候就觉得自己跟别人不一样,我的心里住着一个非常悲伤的灵魂,她一定经历过很多痛苦的往事,但是我却什么都不记得了....我真笨,对吗?
他没有说话,并不显得很惊讶,他本来就是个不容易大惊小怪的人。
或许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当酒精麻木她过分敏感的神经,她感到一种微醺的醉意,好像飘在云端,又好像浮在海面,眼睛也有些迷离起来。她感到一种莫名的熟悉,好像她曾经来过这里,她努力的回想了很久,也没有想起来。她不是个太能喝酒的人,不过才喝了一杯红酒,就感到有些昏昏沉沉。她隐约觉得应该是在某一个梦境中来过这里,她可能在那时就见过这个画家,后来呢,那个梦后来怎样了?她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她有些无措地四下张望,轻轻地说,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我来过这里,我记得这个地方,还有你,我们曾经就这样站在这间画室里聊天....然后,我记得...后来,她的脸红了起来,红得如同三月盛开的桃花一样...她想说却又不敢,因为她已经记起来了。
她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她感到羞耻,一个刚刚见第二面的陌生人,她怎么会想到跟他**,为了掩饰她的窘迫,她一口气将手中的红酒喝干。现在她晕乎乎的,却快乐了许多,她觉得有些热,解开脖子上的藕荷色丝巾,露出纤细而优美的脖子,过去他的男朋友总是说她的脖子很好看,好像白天鹅一样的优雅。
一想到迟迟不来的男友,她忽然又沮丧起来,情绪变得特别糟,刚刚还想笑,现在又忽然很想哭,他难道不知道自己是个很容易担心,很容易不安的人吗?为什么不让自己一直跟着他呢,那么孤独而绝望的圣诞节,她只差一点点就已经死掉了。
画家看出了她的恍惚和不快,好心地问,还要点儿红酒吗?酒让你忘记烦恼!
她点点头,不明白为什么对画家有着莫名其妙的信任,他说是就是吧,她轻飘飘地走过去,自己又倒上了半杯酒。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几句天,他开始一幅一幅地为她介绍他的画作,两个人走得近了,不经意间,她的手碰到了他的,她忽然很想抓住他的手。
这些伟大的生机勃勃的画作都是他用这只纤细修长的手画出来的吗?她很想触摸那双手上硬硬的厚茧,她想象着他用有力而强健的臂膀日夜挥动着笔刷,在画板上演绎自己的生命,孤独而悲壮,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可是,他一碰到她的手,就飞快地将手缩到了身后。她为自己脑子里庞杂无章的念头感到羞愧,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他爱恋的是画中的小镇女孩,自己等待的是从远方赶来的男友,他们的生命本不该有任何交集,可是为什么自己满脑子都是稀奇古怪的念头?
最后他们停在了一副画作面前,那是所有画作中唯一一张不是小镇女孩的女人肖像,
灰暗的底色,然后渐进出一团团浓烈火烧般艳丽。一个女人的背影立在荒漠之中,身边事一棵细嫩的小树,女人乌黑的长发在风中飞舞着,火红的裙裾充满生命的强度,她好像隐在生命之中,又悬在时光之外,安静,隐忍,悲绝而又神秘。
他看着画陷入深思,良久,她听见他的声音气泡一样从海底冒出来,他问,你有没有觉得,这张画上的女人很像你?
她点点头,其实从第一眼开始,她就觉得这个女人的背影很像自己。
如果你是第一次来我们的小镇,我想我不可能见过你。这幅画的灵感来得很奇怪,是从梦里得到的,她就站在我眼前,等着我画出来。于是我夜以继日地画了两个星期,就是这样子,和梦里的一模一样。
画家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一回头,发现她在他身后瑟瑟发抖,眉头不由得皱在一处,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是啊,这里有点儿冷....我把羽绒衣忘在楼上了。
你等等,我去帮你去拿。
不,不用了....你能抱我一下吗?她的声音细不可闻,但是他还是听见了。
他犹豫着,最后还是张开双臂将她搂紧,她果然全身冰凉,身体又冷又硬,好像要冻僵了似的。他毫不犹豫的揭开外套,打开衣襟将她裹住,再次拥入怀中,感觉她的身体慢慢地变得温暖而柔软,她头发的气味带着青苹果般的香甜,几缕头发扎着他的脖子有些痒痒的,究竟有多久没有这样认真地抱住一个女人,这样温柔而深情地抱住一个女人?
他的胸膛温暖而结实,让她有种安全的感觉。这一路凄凄切切地走过来,寒号鸟一般凄绝,可是现在她觉得一切的悲伤在这一刻忽然烟消云散了,他的怀抱如此熟悉,一种不可言说的渴望,她觉得他们绝不可能是陌生人,而是早已认识了好几辈子。
他们久久地相拥在一起,谁也没有说话,直到楼上的店门传来了叮咚的门铃声。
再醒来的时候,暗夜无边,墙上的时钟沉闷走了一圈又一圈。
时间尚早,透过纱帘可以看见窗外依旧是浓墨一片,我懒懒地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出神,想起海边画室里的他们,想起她醉酒后脸上的嫣红,虽然他已经习惯了寂寞,习惯了独自一人,如果她愿意留下来,他会说什么?
我有点儿想不出,这个问题似乎超出了梦境能够解答的范围,在梦境中人更自由更随心所欲,只需要考虑爱和不爱的问题。可是一旦人回到了现实中,我们就必须开始考虑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怎样做才能合乎道德上的正确,怎样才是符合社会习俗的认可。接踵而来的是良心,责任,义务还有舆论,人活一世需要应付这么许多的羁绊。
现在我并不想去考虑那些。我只知道让他们梦境中拥抱在一起让我的心变得异常柔软。许多年来,我固执地将一切感性的痴愚的和不切实际的东西能烧的就烧,能撕的就撕,能无视的就无视,不能烧,不能撕的就上锁,加密,封存,然后继续无视。我本来以为我的一生就会这样了,毫无惊喜的荒芜,没有悬念,没有牵挂,按部就班地完成一个女人的职责和使命。
但是现在我的心里开了一扇窗,先是小鸟飞了进来,然后他们也进来了,我无法不宠爱他们,我舍不得让他们刚刚相遇就被迫分离,君只给了他们两天的时间,然后分道扬镳各自飘零,他们的命运其实比现实中的情人更加无奈,更加绝望,更加的令人惆怅。
当故事中灰狗进站的时刻,我忽然闪过一丝念头,我决定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我对自己说,让君去处理小镇女孩和迟来的男友吧,我要给画家和她建造一个安静的时空,在那个空间里,他们可以相依相伴直到地老天荒。
楼上的店面门被推开,有人走了进来,脚步声敲打着地板。
她抱住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松开了一些,但是依旧牢牢地扣住他的胳膊,她知道只要她放手就是永诀,他们没有第二次机会象现在这样近的靠在一起。她知道这样不对,不该,不合理,但是她还是迷恋他的怀抱,就象一只眷念温暖的小猫。
楼上传来男人的声音,hello,有人吗?hello....
看来,就只能这样了,他和她的缘分只有这么短,短到只有一个拥抱的时间,命运的大手已经亟不可待地将他们推开,是时候了,各自上路吧,你们只是萍水相逢。
忽然,她向我的方向看过来,似乎觉察到我的存在,她轻轻地问,有谁在那里吗?
不要害怕,是我!我回答,不再隐藏自己.
画家也回过头来,问,你是谁,为什么会在我的画室里?
你们先不要问那么多,以后我会慢慢解释。现在让我为你们多争取一点儿时间,让我为你们修一条梦境的通道,可以通向海边的灯塔。谁都不会知道你们去了哪里,只有我!
可是楼上的灰狗已经到了,客人已经来了,或者里面有我们都要等的人。
该来的人会来,该走的人会走,我们改变不了命运,但是我也知道该爱的时候要爱....我不能保证你们不会后悔,但是至少你们有几天的时间去考虑,你们可以选择,是相守还是告别....当我说完这些话,我想我一定是疯了,君说的对,他和她没有可能的,他们有一万个理由各奔东西,我却宁可抓住那个唯一的理由让他们在一起,爱真是个神秘的东西!
他看着她,她看着他,两人同时陷入了沉默。
4
如果有人问我心目中美丽的爱情图画是什么样子的,第一个跳入我脑海的不是豪华餐厅的烛光晚宴,不是盛大宴会上的隆重求婚,我会想起那些生活在北京,巴黎,罗马或是世界上任何一个有着古老文化传承的城市中的情侣们,他们可以在天边燃烧着橙紫色云霞的黄昏,穿街过巷象风一般悠闲、慵懒,踩着舒服的鞋子,穿着舒适的家居棉布衣杉,手挽着手信步走向比城市更古老的河流,边走边说,边说边走一同体味着蔓蔓时光的痕迹。然后他们无忧无虑地拣一处斜坡的青草地席地而坐,从那儿顺着河的尽头可以看见远方的古老城堡和斑驳的城墙,他们说了很多,好像要把自己的过去现在和未来的一切都分享给对方.....最后他们不再多费口舌,只是心意相通地依偎在晚风中拥抱亲吻,隔着远河近山的浅影眺望着河对岸的灯火渐渐亮起来...在这么平凡普通的时刻,或许没有人会去想爱是什么,因为爱就是爱,和月光一样舒展,和花香一样自然。当你开始试图用理智去分析爱的实质的时候,爱就有了杂质,不再是最本真最初心的那种感觉了。
塞林格在《破碎故事之心》中说:“有人认为爱是性、是婚姻、是清晨六点的吻、是一堆孩子,也许真是这样的,莱斯特小姐。但你知道我怎么想吗?我觉得爱是想触碰又收回手。”
对于很多人,爱就是占有,情人们渴望靠近,渴望得到,渴望去拥有,去抱团取暖,去被喜爱的人终日陪伴,温柔对待。但这样的爱总是不能持久,无论最初多么美好,总是走着走着就变了味道。最后变成了忍耐和责任,为什么爱不能永恒,不能持久,这大概是我们这些愚钝的人类始终无法解决的难题。
凌晨3点,从一个梦中醒来,闭着眼睛想了很久,却什么都想不起来。不忍再睡,还是起来吧,喜欢夜,安静的,无人的,令人沉迷的蓝黑色。我穿过光影斑驳的客厅,借着窗外迷蒙的橘黄色灯光,轻手轻脚地走进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打开冰箱,白天切好的柠檬片浸泡在透明的浅棕色蜂蜜中,取了薄薄的一片柠檬放进水里,关上冰箱门,房间里瞬间恢复了黑暗,我隔着客厅眺望远处高楼上的灯光,然后舒服地靠在桌边,一边喝着水,一边想该做些什么好呢?
我习惯性地打开梦网,过去我常常在主坛上流连,很少去分论坛,进入论坛,梦网的论坛是个充满惊奇的地方,我利用闲暇的时间翻看了很多的旧帖,这是网络的好处,那些曾经喧闹的时光会说话,那些来来去去的人们永远地将足迹留在网络中。哪怕很久很久以后,哪怕是一部没人观看的老电影,依旧自说自话的循环放映着当年当日的一幕又一幕,让任何一个愿意穿越过去的人再次体会曾经的欢笑和热闹,你甚至依旧能感受到每个人字里行间曾经的情绪,你看到他们热烈的攀谈,你看到他们的承偌和表白,你看见他们的问候和道别,他们曾经那样坚信有些感情可以永不消散,一切的一切依旧如同微粒般漂浮在空中,如今人走楼空,热闹的画面已经久远,但那些说过的话语却被镂刻在了原处.....等待被人重新翻开。
灵魂和精神在虚无的网络中交集撞击。但与梦境的诡异和稍纵即逝不一样,网络是一个明明白白的记事本,说过的话,驿动的心和大把大把的时光都以文字的方式被保留了下来。网络上来来去去的人们身后只剩下一座座的空城,唯独电影,音乐,小说和艺术留下了他们的光影和字句。
我从一个故事穿过另一个故事,我遇到了他们所有的人,闯入一个又一个的聚会,他们被定格在电影中,而我步伐轻盈,悄悄地经过他们的人生,不去打扰,不去评论,如同一只爵士乐中的悠扬小号。
在梦网的各个角落能发现很多有才华有性格的人,我第一次知道了马甲的含义,有的人拥有好几个性格各异的网络id,就好象有多面人格一样,不同的id代表着不同的性格性别和用途。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我细心地辨别着文字后的真相,看到好的文字我喜欢拿出来跟君讨论,君在梦网很久了,对大多数的id都有了解。
我将伊豆的一首《十七岁》,发给君看。
《十七岁》
当愤怒和悲伤象暴风雨一样席卷了我的时候,
我抖得象一片树叶。
我是外表温和,内心强烈的人。
在梦里,我愤怒了。
那些强烈的情感,象火山一样爆发。
它们折磨着我。让我的身体发热,发冷,
就象十七岁时候的那个夏天。
君淡定地说,你觉得这作品这是男人写的还是女人写的。
男人吧,我觉得这里面有很强烈的情绪,而女人的诗歌通常会比较温柔和委婉。
伊豆曾经是梦网上非常著名的网红,非常的有才气的一个女人。
她现在还在梦网吗?我怎么看不到她发帖?我好奇地问。
她.....她已经离开很久了。君说完这句话,无论我怎样软磨硬泡都不肯再多谈论伊豆一句,而他越是如此,反而越发地激发起了我的好奇心。
我像一只好奇的猫,在君的城堡中梦游,我不知道我的梦要带我走向何方。有点信马由缰,有点儿漫不经心,梦游一样,没有目的,没有方向,没有起点和终点,没有答案和结局。我好像正在穿越我生命的流星雨,我不去许愿,不去期盼,只是痴痴仰望,用梦记录下那一道道来去匆匆的白光,那些光曾怎样绚烂而多情,她们照亮了我内心的漆黑,带给我能量和期盼。我不知道它们将停留多久,又将如何消逝在夜空里.....我唯一能做的只有追随那道光芒。
临天亮的时候我做了一个梦,大多数情节都不记得了,只有一个细节却反复出现在我的脑海。梦中我和几个大学的同学去某个地方做生物调研报告。隔着大玻璃窗,看见一只小的“恐龙”,我第一感觉是恐龙,但是从样子上说更像一只小鳄鱼,是肤色很浅,样子讨喜又可爱的爬行动物,没有成年鳄鱼的硬甲,毫无威胁。小鳄鱼在墙角边爬行。然后我看见一条小花蛇,出其不意地从小鳄鱼的肚子下面钻了出来,我很紧张,因为我向来怕蛇,但是这条小花色非常漂亮,雪白晶莹的身体上带着浅褐色的花纹,只见它绕过小鳄鱼的头和身体,将小鳄鱼缠绕了一圈,然后轻轻地一口咬住小鳄鱼的尾巴,没有看到血,但是我可以肯定小鳄鱼的尾巴被咬破了.....
无论是现实中还是梦境中,我对蛇有天生的恐惧。我做梦最害怕蛇,过去每次梦见的都是又粗又凶险的黑蛇,醒来后常常心有余悸,后怕不已。但是这一次梦见的是可爱的小花蛇,我记得它美丽的出奇,不但不让人害怕,反而还觉得可爱的紧,最奇怪的是它要咬住小鳄鱼的尾巴,却不让人觉得是恶意的攻击,好像是在游戏一般。不过我又觉得完全是嬉戏玩耍的也不太可能,因为小花蛇真的咬开了小鳄鱼的尾巴,我甚至记得看见了小鳄鱼尾巴上了一排细细碎碎的牙齿印....
真是令人惊讶万分的古怪梦境,我非常不熟悉的角色,无论是小花蛇还是小鳄鱼。我在网上搜索了一下,一般来说同一个意象对于不同的人是可以有不同的解释的。最后,我假设小花蛇是爱情,那么恐龙也好鳄鱼也好都代表陷入困境,小花蛇咬了小鳄鱼,是不是代表我的内心矛盾而困扰,但是最终结果如何还未可知,未来一片模糊。
5
画室里,他和她依旧沉默着,显得有些拿不定主意。爱是一团烈火,激情的烈焰或许可以让他们眩惑,但是累积了多年的情感不可能一夜瓦解,不是每一个动情就一定会有结果,不是每一个相拥都代表承偌,他们于千千万万的人群中,看到了彼此,他们与茫茫人生中偶然相逢,缘分太短,纵使相逢也惘然,没有悬念,没有惊奇,即便是在梦中。
沉默很快被楼上传来的呼唤声所打破,声音很熟悉,她一下子听出是男友的声音。她的男友终于还是来了,不辞辛苦跨越千里为信守和她之间的诺言而来,他终究没有骗她!男友走进咖啡屋,一眼看见她留在凳子上的红色羽绒服,环顾一圈却没有看见她,于是开始大声地呼喊她的名字。她不由自主地应答了一声,好像从催眠中惊醒,顾不上多看画家一眼,就向楼上跑去。她跑到楼梯的半中间忽然停下脚步,回过头来,深深地看了一眼画家,举起右手轻轻摇动了两下,说,那么,再见了!脸上露出一个凄美的笑容。
画家低下头,故意又磨蹭了好一会儿,一直听见楼上咖啡屋的门打开又合上,这才上楼,他不太想看见他们相互拥抱,久别重逢的样子,更不想凑过去说些虚伪唯心的客套话。等他回到楼上的时候,他们已经离开了,透过咖啡屋的窗口依旧可以看见她和男友依偎在一起走向小旅馆的背影,他感到心莫名的抽搐着,如果小镇女孩这个时候也能回来看望自己一下该有多好,独自站在这个冷冷清清地咖啡屋里,他无声无息地叹了口气。
那天夜晚他没有回卧室,他担心自己忍不住又会打开窗帘的一角去眺望那个小旅馆的窗口,他觉得这两天自己有点儿不像自己了,他本来不是一个喜欢多管闲事,打探别人生活的人,但是他这一次却付出了比平时多得多的关心。她有一双小镇女孩的眼睛,有一个让自己似曾相识的背影,但也只能这样了,现在她回到了爱人的怀抱,自己也该回到自己孤独的茧中。
画室靠墙的桌子上还摆放着那两个酒杯,其中的一只中还剩下小半杯没有喝完的红酒,她走得太匆忙,连酒都没有喝完。他将杯子凑到鼻子前,闻了闻,没有什么味道。他开始晃动酒液,液体波浪一样撞向弧形的杯壁,在透明的玻璃上流畅地旋转滑动,最后又颓然地下坠,如同跳出湖面的红色鱼群,重新落回沉寂的湖底。这一次他闻到了酒味儿,酸酸的涩涩的闷闷的,现在只有这只酒杯能够证明她刚刚来过,她曾经就站在这里,她的目光曾经停留在这里每一幅画上,她曾毫不犹豫地投入自己的怀中,坦然而依赖,好像他们相识已久。那一刻他几乎认定她是懂他的,如果不是读懂了他的思念,他的悲伤,他的坚守,他的挣扎和日益加深的绝望,她怎会对他如此的信任?
她的体温似乎还停留在自己的胸口,他也并没有忘记她贴近自己身体时那种熟悉和流遍全身的温暖,他即便迟钝,即使封闭也能感受到她在那一刻是动了感情的....可惜最后她还是走了,为什么他喜欢的人必须离开,无论是小镇女孩,还是她。
她走了,短暂的如同夜空中瞬间绽放的烟火。她在他清冷的心湖投入了一枚温柔的石头,刚刚溅起一片剔透晶莹的水花,却又复归沉寂。命运,你到底要告诉他什么,一定要如此折磨一个凡人!
痛苦和孤独潮水一样席卷而来,就连银紫色的月光也透着凄凉。忽然他感觉到了什么,回过头四下环顾,他看不见我,却能够感觉到我的存在,他不是个容易大惊小怪的人,但是他依旧问道,你是谁?你怎么还在我的画室中?
我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那是因为你也在我的梦中。
我将手中的一本画册递给他,说,看看吧,也许你会喜欢。
他接过画册默默翻看,画中的主题多半还是那些普通的景物,海鸟,海盗船,灯塔,月光下的海面,也有小镇女孩,和神秘的红衣女孩,但是却笼罩在一种如同海面雾气般无处不在的孤独之中,一切彷佛在空气中凝结,只需要看一眼,就能感到这是一个灵魂画家的作品,孤寂而温柔的让人不敢太用力的呼吸,担心呼吸的声息会如尖刺般破坏画面中那种近乎永恒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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